公元历2425年,人类早已在人工智能、生物工程、脑科学、纳米科技、虚拟现实等多重领域有了登峰造极的成就。足迹遍布“银河村”,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决定一个种族的盛衰兴亡。
可科技发展并没有让普通人从繁重的工作中得到解放,相反,因为赖以生存的技能被ai不断压榨,他们不得不作为ai的下位替代躲进城市角落里的血汗工厂。
技术垄断让贫富差距以几何倍数加剧,当人类最基本的尊严都能被随意践踏时,□□乐已无法安抚激愤的舆情。罢工与游行喜闻乐见,无差别攻击屡见不鲜。
尽管这些“蚂蚁”对公司高管和政府高官造不成丝毫威胁,但为了维持社会基本稳定,政府特成立异常共情委员会(Empathic Anomaly Council),简称EAC。该部门旨在调解人机冲突,解决机器造成的伤害事件。
马普尔站在布满咖啡渍的精粹机前,预热研磨、装粉冲压,巴西咖啡特有的巧克力和杏仁香气在这质朴又可靠的机械结构加持下充分挥发,是完全不同于速溶咖啡的味道。
她用手仔细掸掉沙发上的灰尘,整理好大衣下摆,再打开电视收看温柔电子女声播报的新闻:昨日下午三点,著名企业家、慈善家斐波勒斯先生被管家发现死于家中的客厅,尸体头部有一处弹孔,无其余外伤,现推测系极端组织所为并围绕此展开调查,请群众放心……
电视五光十色的画面接连打在马普尔脸上,她却无动于衷,只是默默关闭了电视,整个房间又重新陷入寂静。
有人发来脑机通讯请求,马普尔扫了一眼来电人的备注:异乡人,抬手轻碰太阳穴的圆形按钮,脑海中传来唱片机般磁性的低音。
“看新闻了吗?”
“嗯哼,看了,斐波勒斯先生现实中是位难得的好人,真是可惜。”
“这不是重点,此事另有隐情,老地方碰面再聊。”
“没想到正义的EAC长官也会在公众面前说谎呀。”
对面没理会马普尔的调侃,果断挂断了通话。
呵,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马普尔边自嘲边摇摇头,扣上能遮住半张脸的大帽子,出门赴约。
雨水在霓虹招牌的漏电处嗞嗞作响,穿过狭长的积水街巷就是一片小贫民窟。违规扩建的悬空廊桥连接着筒子楼,满墙发白的基因治疗广告,腐坏厨余的酸酵味和流浪汉饮用的高浓度酒精味。
马普尔一直觉得转角处那个精通星座占卜和奇门八卦的算命机器人是最魔幻现实的。
靠巷口的中式餐厅里,身着蓝黑色西装夹克的高挑男人正低着头吃饺子。
马普尔不满的俯身用手指节扣响异乡人面前的桌板:“咱就说,不能换个接头地点吗?你知道我不喜欢吵闹的环境。”
“没办法,大嘟会总是满城风雨。只有在这才没有蜂群的监视,好了,让我们聊正事吧。”
说着,异乡人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斐波勒斯面部扭曲捂着胸口倒地的场景,旁边的仿生人女仆做出举枪射击的动作,仿生人的眼睛还呈现骇人的猩红色。
马普尔不禁瞪大双眼,原本轻松的神情也严肃起来,确定无人偷听后压低音量质疑道:“仿生人袭击人类?不得了,这事要是被曝光,别说EAC,整个大嘟会都要掀起阵腥风血雨。”
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仿生人三大准则犹如绝对律令一样刻在这些无灵智的人造物身上,即便必须承认它们比大部分人表现的更能提供情绪价值,但马普尔认为那不过是基于海量数据的无意识响应,并不包含自由意志。
异乡人似是看穿马普尔的想法,两根细长的手指压在照片上随时准备收回:“我起初也不相信,可经过校验后确认这些照片没有任何后期的处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斐波勒斯捂着胸口,很奇怪,他没有相关的疾病,尸体也没检测出有毒成分,我希望你能查明原因。”
马普尔被看的毛毛的,浑身不自在,不自觉擦擦自己的脖颈:“你既然开口了,就没有做被我拒绝的预案吧。好,这案子我接了。”
异乡人漏出设计好的微笑,既不过分热情,也不显得疏离,恰好卡在“礼貌”与“亲切”的临界点。他按着照片滑到马普尔面前,连带着厚厚一沓信用点,补充道:“现金支付不容易被追踪,还有,这是斐波勒斯豪宅的各项权限,注意潜入时别被发现了。”
城府极深的可怖之人,自称EAC长官的奇怪家伙,这就是马普尔对异乡人的评价。马普尔对他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两人甚至是在黑条上认识的,当时异乡人在以反常的高价找私家侦探,还特意备注到“要干脏活”。尽管如此,他每次给钱都极其爽快,这就够了,毕竟马普尔真的很需要钱。
斐波勒斯的豪宅在半山腰处,附近还都是树林,远离嘈杂又充满光污染的市中心,正好充当马普尔行动的天然保护伞。夜色像一桶冷却的沥青,缓缓倾倒在这座玻璃宅邸上。
先在屋子周边布置好异乡人给的量子隧穿机,启动开关,蓝色的球形闪光过后,无孔不入的蜂群总算短暂的闭上了眼睛。马普尔爬上树枝再跳跃到二楼,贴着墙壁挪步至窗户,侧身往里探头观察内部情况。
屋子里的混乱程度远超她的预料,餐桌被掀翻在地,餐盘茶具尽数碎裂,斐波勒斯就躺在这一地狼藉上,他的手里抓着戴着墨镜的羊玩偶。马普尔正欲跳下靠近观察,鲜红色的激光突然刺入她的瞳孔,火热的灼烧感随之而来。
“光盾哨兵?异乡人不是说已经清空了所有安防措施吗?”
异乡人对于案发现场的情况从来没说错过,常能准确无误的说出只有内部人员才会知道的具体事项。
事发突然,但好在光盾哨兵是比较低端的设备,马普尔乱中有序的通过激光通信信道反向注入病毒,让其过载烧毁掉了。顺利潜入,接下来要进行调查。
斐波勒斯头部的弹孔在左太阳穴处,直径约9毫米,边缘有明显烧伤,应该是手枪近距离射击造成的。相较于全身,胸口处的皮肉腐烂的格外严重。
远看时没有感觉,但现在看这一地不规则的,颜色鲜艳又混杂的碎片堆,简直像垃圾堆般让人烦躁。
马普尔吐出一口浊气,将心中躁动的无名火强压下去,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发现瓷片内部有黄色的黏稠物。她还尝试将它们重新拼接成完整的茶壶,意外发现壶身缺了一大块弯曲的部分。
再就是斐波勒斯手里的电子羊玩偶,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玩偶了,按下屁股,它身体里藏着的喇叭还会发出:咩咩咩的响声。
音量巨大,粗暴又格格不入的打碎夜的宁静,把本就屏气凝神的马普尔吓得一个踉跄。
“等等,这是……摄像头?”
她把玩偶的眼珠子抠下来,发现后面连接着复杂的线路板和存储单元。
虚空中,稚嫩的童声撒娇道:“妈妈,天上星星一闪一闪的,好漂亮!”
马普尔惊觉,快速转身环视周围,并最终笃定声音来自于豪宅深处的漆黑地带,那里肯定还有躲藏的人影。她谨慎的静步往里探索,愈进入,听到的声音愈清晰。
“我终于考上了,华尔林生物院,这样就离梦想更近一步了……小覃你快看,如此活跃的‘海拉细胞’,我们的努力没白费……你们不能这样做,这是违反人伦的……”
起初马普尔还能冷静分析声音的方向,但这声音飘忽不定,像是她脑海里的冥冥低语,折磨着她的神经,她的理智不受控的越发被剥离。
就是这个房间,胆小鬼,我抓住你了!
马普尔猛踢开身旁的门板,飞身扑进,可里面却空无一物,她彻底傻眼了。在她开门的瞬间,分明确实的看见一个穿着实验服的女人。
不,这里并不是空无一物,藏在地板四边下的机关“嘶”的喷出淡蓝色的气雾,霎时整个房间烟雾缭绕。马普尔急忙捂住口鼻,就在她要冲出门口时,门板不知被何人从外面反锁住。
她透过门缝看到了那人的一只眼,深邃的像黑洞,眼白里是狰狞的血丝。
马普尔只能想到一个形容词:死神。
“放我出……去。”
门外人听见马普尔逐渐没了气力昏倒过去,意味深远的停留片刻,又冷漠的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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