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紧,越来越密,漫天皆白,林木消形,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没有方向,没有归路,更没有未来。
前方是一片密林,林木参差,枝桠交错,朦胧之中,隐现奇形怪状。
江舟只觉得周身有一股力量拉着她往密林深处走去,林间呼啸的风声,混着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一下,两下,三下,江舟的心逐渐抽紧。
密林深处,雪没有那么紧,江舟视野还算清明,前方一处略微开阔之地,有一个黑衣少年,屈起一条腿坐在树下,他背靠着树干,双目轻轻磕上,安安静静的,如同江舟在以往的夜晚所见到的那样。
“白泽!”江舟大喜,她朝少年奔去,在虚幻的惨白天地间行走多时,她觉得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不然,她怎么会看到,白泽身下的雪地里正在盛开一朵朵血色的红花?
她的脚步放缓,闭上眼睛,睁开,揉揉眼睛,再睁开。可是那一朵朵血花,却是开的越来越艳。
红的刺眼,艳的晃神。
她在白泽面前停下,蹲下身来,声音发抖:“白泽,我刚才喊你你为什么不应……我知道你睡得浅,肯定是在装睡,快起来。”
她的脸色非常不好,像是春日里的桃花被霜冻坏了,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她伸出手,轻轻推了一把白泽的臂膀,“别闹了,今天没心情……”
手心一片濡湿,血,粘稠的血凉凉的在手心下滑,滴答,滴答,坠入雪地,血花一朵朵绽开。
江舟倒吸了一口冷气,哆哆嗦嗦的自语:“血还在流,还没死,还没死……”
她拍拍白泽的侧脸,“醒醒,快醒醒,我带你出去,别怕,白泽。我带你出去……”
她抬手就要去抱起白泽。
白泽终于微微抬起眼帘,似乎还有一丝人气儿,江舟又哭又笑,滚烫的泪一滴滴砸在他的手背,他却毫无知觉。
朦胧的月色映在雪上,在周围昏暗的光线下,江舟才注意到白泽的脸色是多么白,以前江舟觉得白泽的脸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内里透着莹润的光泽。如今江舟看着光泽一点点黯淡,逐渐被沉闷死寂的惨白取代。
白泽的嘴角艰难的扯起,似提线木偶般皮笑肉不笑,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别动……”
“没事,我背你出去。”她使劲架着白泽站起来,手不经意间按在了他的肋骨处,温凉的血如同一股小溪,从她手心下涌出。
江舟只觉眼前一黑,拼命求自己不要昏过去。
他从胸口到左肋一道又深又长的刀痕,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伤口边缘参差不齐,粘稠的鲜血自伤口中汩汩流出,浸染了墨色的衣袍,被浓重的黑掩去了颜色。血沿着他的身体缓缓流淌,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殷红的血泊,四周弥漫的猩甜的铁锈味。
她抬眼看向白泽,他只是眉头微皱,痛觉已经消散,连半声痛呼都没有。
他沉沉的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声音很微弱,但很清晰,像是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说:“江舟,我心里没有你了。”
他的心里,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你们想让我活着,想让我痛。
我偏不,死是我唯一的权力。
如有选择,他倒想如父亲一般。
不入轮回,不染尘世。
落得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与这三界,这世间,再无瓜葛。
他不愿再看江舟,慢慢嗑上了眼。
心口却骤紧,瞬息间如万箭穿心,每一息都比前一息更加灼骨蚀髓,比桃花簪插入心口要疼千万倍。
这种痛,带着一种濒临窒息的绝望,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同心咒的威力,他才知道,她这么怕他死,她的心里这么痛。
只在顷刻间,他的心就被席天慕地的悔恨淹没。
他后悔了,后悔让江舟亲眼看着他死。
他更恨自己,白泽,为什么伤害你的人那么多,你却独独如此恨江舟?独独要报复她?
明明只有她真正关心你,你却想着伤害她。
白泽,白泽!你真是恶心!
他太难受了,想抹去江舟的泪,想要抬起手,江舟看到,慌忙把他冰凉的手贴到自己脸颊,白泽摩挲她的面庞,一点一点抹去她的泪,他摇头,认真道:“江舟,别为我掉眼泪,不值得。”
他的眼神眷恋的临摹着她的面庞,断断续续的声音染上一丝虚弱的哭腔:“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他微蹙眉,眼泪哗地涌了出来,“就是你。”
他的手缓缓靠近她的心口,一股微弱的寒凉之气涌入江舟心间,她的心像是被冰悄悄封住了,疼痛也被麻痹。
眼前人看着她,身子骤然一沉,再无任何声息。
*
江舟神色呆呆的,手轻轻地抖着,想去摸摸他越来越冷的额头,但又害怕那种冰冷的感觉。
他的瞳孔涣散开来,深邃无光。
他明明说过,说他不想活着,可是为什么到死都没闭眼?
她张大了嘴,想叫他的名字,却是急促费力的大口呼吸,她想大喊,但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有一点点细弱的哭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风声。
他的手还停在她的心口前,她死死地抓住,想把自己最后一点体温给他,可是那点温暖就跟流水一样,怎么也留不住。
她的身体在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心里疼得要命。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万物颠倒,眼前猝然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等她醒来,惨白的雪地里,明镜真人正往她体内输送灵力。
“你醒了?醒了就走吧。”明镜敛衣起身,他抱起白泽的尸体,转身即走。
“师父!你要干什么!”江舟大惊,拦在明镜身前。
“带他走。”
“去哪?”
“带他的尸体,找一处安息之所。”
“师父,他是白泽,与你无甚关系吧。”
“他是我的弟子,也是你的五师兄。”明镜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句话。
江舟愣在原处,师父,终于承认了吗。
明镜朝前方的驺吾走去,驺吾五彩尾巴如同一朵祥云,带着那师徒二人朝南方飞去。
江舟呆在原处,看着空荡荡的荒林,她的头发已经松散散开,遮住了她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以前那个总是活蹦乱跳的她不见了,现在只剩下无尽绝望。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块石头,把时间都停住了,感情也都冻结了,心里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荒野,随着白泽一起,沉入了永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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