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炤有双可以看的见未来的眼睛。
这是谢炤的秘密,只有简瑜知道。
自他年少时看向简瑜眼睛的那一刻,他便明白此人可终生为友。
但谢炤看到的未来从来不会真正的发生。
因为他看见了,产生了不同的心境,势必会插手,任何微小地事物发生改变,未来也会产生差异,纵使朝着相同的方向发展,也会导致不同的结局。
谢炤常常觉得他这个能力毫无用处,他若是不看,故事便会朝着他可以看见的未来发展,他若是看了,故事又不会和自己看见的未来一样。
真是荒谬。
这能力只在初见的第一眼起效,也为他省了不少麻烦,看见背叛,便送其上路,虽落下疯癫之名,对他而言,倒是干脆利落。
很多年前,安无咎来谢府拜访,谢炤看向安无咎的眼睛,他明白此人与他会争斗半生,但他看向的未来,只有不断的较量,却没有结局。而今天,他终于明白了多年以前看见的未来为何没有结局,原来是因为他死了。
竟是因为他死了!
今日殿中晚辞抬眼,谢炤看向晚辞双眸中的盈盈秋水,本以为和过往的很多人一样,都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掀不起半点水花,可他竟然看见未来自己爱上了她,为她梳妆,吻她额头,在她耳旁低声呢喃,最终——为她挡箭而死。
谢炤无法接受,比起挡箭而死的结局,他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做的一切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如此深情地爱上一个人。
谢炤自知自己冷血无情,不然也登不上这帝位,那个画面里笑得如此温柔的人不该是他,不能是他,绝不可以是他!
在谢炤看见的那么多未来中,这是他第一次感到不安。
简瑜缕清了事情原委,不解地问道:“帝君既然不想落入情网,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谢炤陷入了沉默,他何尝不想杀了她,只是看到她挣扎的模样,许是那些关于未来的记忆作祟,一滴泪竟没有预兆地倏然划落,他还是下不了手。
“毕竟是安无咎送来的人。”他垂下幽深如深海般的眼,选择用这样一个合理的方式来回答。
谢炤怎会想到,有些事情是逃不过的,世人喜好称之为“宿命”,所谓宿命,让少年从此便多了心事。
晚辞被送到了牢狱,她手上戴着枷锁,面色铁青,心中骂了谢炤一路:
“倒了八辈子血霉,真是个疯子。”
“一大早就整这一出,这谢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一靠近狱中,便有一股股的血腥味,还有阴暗潮湿的发霉味,犯人们的哀嚎声惨绝人寰,血雨腥风的阴森之地只有扑面而来的绝望。
几个狱中监管人走上前来询问道:“侍卫大哥,此女犯了何罪?”
侍卫答道:“乃帝君之命。”
监管人相互交换眼神,了然于心,侍卫就将晚辞交给了这群人。
晚辞打量着这群人的嘴脸,不知他们是在监狱里待久了还是怎样,竟有一种会喝人血吃人肉的恶感,还有一种在潮湿之处待久了的猥琐感。
见侍卫远走,几个人便笑得蕴含深意,他们上下扫视着晚辞,略带玩味语气地说道:“原来是得罪了新帝呀,那可惨了。”
“传闻新帝暴戾,看来果然是真的,这般美貌也不知犯了何错就被送来了。”
“不会是伺候新帝伺候的不周到吧?”
“不过这是关进哪边的牢房呢?”
“关进寻常牢房吧,不忍看娘子受苦。”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晚辞心中只有忍耐。
领头的监管人忽然发话:“我这边还缺血奴,把她关进血奴之狱。”
“又……血奴之狱。”
“这……都听王总管的。”
领头的发话了,其余的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尽管血奴一般是罪大恶极之人,但他们都明白王总管的私心,就只能看着他将晚辞带走。
灵界受邪灵侵扰,普通的剑无法斩灭邪灵,唯加上鲜活人血淬炼,才可使剑有驱邪功能。
最初都是铸剑师取自己的血铸剑使用,后来军队也需用剑,剑毁后又需再铸,工程量巨大,便由此衍生了血奴。
路上,王总管总故意说些引导性的话:
“姑娘这般姿色,若半生埋葬在这牢狱中,岂不可惜了。”
“听闻这新帝喜怒无常,若是得罪了他,恐再无出头之日了。”
“小娘子金贵之躯呀,只怕下半辈子都得呆在这了。”
走到血奴狱门时,王总管忽然故意使劲拉了一下锁住晚辞的链条,让晚辞一个娘跄向前险些跌倒,王总管又趁机扶住她的手臂,继续道,“若你跟了我,就不需进这扇门了。”
晚辞一路上心不在焉的,被王总管这一激灵才抬起了头,却看见了他这张恶心到让人想吐的脸,她有些用力甩开了他:“生死在天,不劳监管烦心。”
王总管看着丝毫没有生气,他反而笑着:“不少刚来这的人也是极为硬气,等吃了苦头就好了,小娘子那时候再求我也不迟。”
说着,他的笑意逐渐消失,向空中拍了拍手,立马便来了两个狱卒,他用一种威胁的眼神看着晚辞,大声道:“关进去。”
王总管带着充满邪气的笑转身离去。
晚辞看着他那走路起来都臃肿的身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血奴狱中,每一个血奴都单独锁在一个极其窄小阴湿的牢房里,地上脏乱不已,还染着大块大块的血迹,有些已经暗沉下去,有些看上去是没过几天的,一扇高高的有些年代的窗,是唯一可窥见天日的地方。
但更渗人的,还属乌黑墙上那一个个血掌印,有些甚至是血色抓痕。
晚辞在地上巡视一圈,在角落上看到了一团又一团的长发,还有一个带血的女子耳环。
晚辞看着这耳环,眉头微缩,她想起刚刚那群监管人口中呼之欲出的“又”字,又想到狱卒关门时那奇怪的表情。
晚辞自是知道王总管的用意,所谓血奴,就是等死,无需等到血流尽那日,在这般环境中,仅仅是血肉溃烂或者疾病感染就足够葬送很多人了。
不过这间牢房,看来是那姓王的人专门用来关女子的房。
想必那墙上绝望的手印都拜他所赐。
狱外的王总管端着鱼食站在大鱼缸前,看着波纹微荡,他心中全是晚辞的倩影,他总感觉这姑娘不同寻常,太冷静了,一般进来的犯人,休说是女子,哪怕是男子都胆战心惊,可晚辞从刚进狱到被关进去,脸上也未有丝毫恐惧。
不过……王总管转念一想,倒是比前几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更吸引人了。
这样一想,他面露兴奋,将一盘鱼食全都倒了进去。
鱼儿上游,争先恐后地吃食。
天色渐晚,晚辞抬起头,看向高高的窗外,今夜月圆,满月高挂枝头,苍穹偶有异禽飞过,洁白的月色洒落在屋檐之上,沟沟壑壑一览无余。
灵界的月格外的清澈纯净,若天下太平,想必晚上出门赏月的人定极多。
可奈何邪灵作祟,夜一深百姓都关紧门窗,只有手持灵剑的士兵在街上巡逻。
邪灵,似黑雾似污气,可啃噬人体,来无影去无踪,喜好火光,当火把燃起,焱焱夺目,无数邪灵便会从四面八方聚集。
因此灵界之人从不敢点火,若是照亮,他们便用萤石,萤石有五光十色,又很是轻巧,被雕刻成不同形状摆在家中,倒也别有一番景致。若是煮饭取暖,灵界也自有其他东西可以替代火。
上清殿,谢炤没有入眠,他坐在床前曲足长桯前,桯上置古籍,古籍被翻看的那一页上,画着一黑袍遮面之人。
谢炤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此页之上,桯上雕刻成烛台形状的萤石发出了与火光相似的颜色,看着画中之人,谢炤的神色逐渐变得锐利,他的眼中,逐渐出现了一个字——“恨”。
他想起了十几岁时跟随祖父去弗庸山的场景。
谢炤清晰地记得,祖父披上金色铠甲,视死如归,白发苍苍的帝王对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说:“今日一战,生死不惧,邪灵势必要彻底铲除,随我出征者,若平安归来,我谢氏一族保他成为下一任承乾帝!”
年老的帝王慷慨激昂,而他面前站着的几个衣冠堂堂的儿子此时却唯唯诺诺。
邪灵的威力他们自然是见识过,就算再想要这个帝位,这种送命的事谁都不愿去做。
老帝王看无人敢上前,怒火中烧,大声呵斥道:“我戎马一生,竟生出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来!”
“父王,这么大的阵仗,若是引出独回,怎还有生路可言?”一个人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呵!”老帝王不屑地笑道,“那正好让我去会会他,我倒想看看这个书上说的邪灵之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杀了他,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几个儿子依旧低着头不说话,老帝王突然感到心中一阵苦楚:“你们这种样子,怎么能撑起一方天地,早知如此,我就该按安氏争帝的方式来训练你们。”
安氏争帝,手足相残,活者方可称帝。
“祖父,我去。”
清冷的声音传来,是十三岁的谢炤站了出来。
谢炤语气平淡,眉眼如常,仿佛这是生死之外的小事,他一向与同龄人不同,遇事总是格外的冷静。
谢炤父亲低声说道:“你现在逞什么能?”
谢炤没有理会,老帝王看着他,敬他勇敢,他笑得中气十足:“如此胆识,不愧为我谢氏后辈!”
于是,谢炤便跟随大军前往弗庸山,他也成为了大战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弗庸山虽在帝都之中,却远离尘嚣,在此除邪,可不误伤到百姓。
巨炉之上,熊熊火光燃起,落于少年眼中的,是无数冲过来的邪灵,是战士们被啃食一半的头骨,是悬于半空中那个戴着面具的身影——万恶之源——独回。
待到空中邪灵寥寥,活下来的战士们以为终于可以回家了,偏偏此时,独回才悄然降临。
“是独回!”
“独回真的出现了!”
“我不想死呀!”
战士们哀嚎遍野。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帝王,承乾帝举起长剑,大声喝道:“杀了独回!独回死,众邪灭!”
“杀了独回!杀了独回!杀了独回!”
战士们的声音雄浑有力,可慢慢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青山染血,尸横遍野。
那是谢炤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独回,他亲眼看到独回只轻轻一挑手,前一秒还高高举起剑的祖父,后一秒便尸首分离。
二人隔得很远,谢炤仿佛能看到,独回藏于面具后的轻蔑一笑,目光冷峻的少年咬紧牙关向天空射出一箭,精确无误地射中了独回的心脏。
独回似乎是看到了满地横尸中站着的一位少年,一眨眼便落于地上,他伸出手,慢慢地扯出了箭,箭头竟不带丝毫的血,黑袍黑面,看不见的脸,面具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像在死死盯着谢炤,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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