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无论内心里有多少想法,日子总还要过下去,人活着也还要吃饭。

周仪很快就把有些失控的情绪收了回去,转头就去这几日帮他们做饭的大娘家里交代一声,请她往后做菜时弄得清淡些,而且每餐都要有鸡蛋。

周仪自己可不会做饭,从前在府里时有周松夫妇,出门在外还有阿窈,用不着他沾阳春水。

近日的一日三餐,他都请了村里的大娘帮忙做好了送来,并且提前给了些酬劳。

午时二刻,大娘准时把饭菜送来。

周仪接过饭篮子道了声谢,又多给了些银钱:“这是用来买鸡蛋的钱,劳烦大娘多费心些。”

大娘满面笑容地应下,高高兴兴接了钱回去,临走还不忘说一句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去找她。

这些钱用来买鸡蛋是绰绰有余了,而且做饭又费不了多少事,家里做饭时顺带给做了就是,这家的先生又斯文又有礼,还能识文断字,来去都要道声“谢”的,这趟差事她接得满意极了。

周仪提着篮子,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如常地走进夏京房里。

“吃饭了,今日菜色比较清淡,不知合不合你胃口。”他一面说着,一面把饭菜端出来放在床边的方凳上,“特意让大娘做了蒸蛋,你尝尝看。”

夏京知道如今的自己再难受也得吃东西,他不是为自己吃,而是为腹中的孩子吃,他好好吃东西,孩子才能茁壮成长,等到瓜熟蒂落那一天。

可是近期正是孕吐反应最强烈的时候,加上他本身也因为那个水下漩涡的冲击险些小产,前几日他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昨夜小腹突然抽痛起来,下面也断断续续流了好多血,他吓坏了,这才不管不顾硬是起身去了周仪房里。

上午那碗安胎药喝进肚中,才终于感觉舒服些。此时他在周仪的帮助下半靠在枕头上,端起饭碗勉强吃了几口,果然,那股熟悉的反胃感立刻冒了上来。

周仪见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随后面色一变,就知道他怕是又要吐了,忙递过去一个早前准备好的空盆。怕他觉得自己在这里看着他吃饭不舒服,便拿了他早晨换下来的那条染了大块血迹的里裤出去洗。

正要离开,却听夏京问道:“你吃了么?”

“等你吃完我再吃,”怕他有负担,又加了一句,“无妨,我不是很饿,你先吃吧。”

夏京沉默片刻,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又问:“这些衣裳……都是你在帮我洗么?”

“嗯。”周仪点点头,关于这个事情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你慢慢吃,多吃点儿”便离开了。

此后周仪就在院子里笨拙地用皂角粉清洗那条里裤,真正拿在手里,他才更清楚地看到夏京昨夜到底流了多少血,那大片的血色叫人看起来触目惊心,一阵后怕。

他往日是高高在上的周大学士,一双手只用舞文弄墨就够了,很少有需要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如今嘛,形势所迫,也只得慢慢学起来。

屋里时不时传出几声呕吐,停一会儿又继续呕,如此循环往复,让人不自觉地要为屋里那人揪心。

他还是没有想好往后该如何面对屋里那人,但是该承担的责任,他不会拒绝。

没过多久,屋里传出夏京的声音:“我吃完了,你进来吃吧。”

周仪闻言便起身走进去,此时夏京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了,原先端进去的饭菜只剩一半,看来吃了不少。

周仪见状略感安心,收拾好剩下的饭菜和呕吐秽物,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在堂屋里匆匆吃完饭,他还要去为夏京煎药。

抓药的时候问过大夫,怀着身子的时候下面流了血,这安胎药总得喝够五日才行,而且据他判断,夏京先前身子已经遭受冲击,五日恐怕还不够。

他如今被绊在这里脱不开身,只盼送出去的信件能及时传递到夏川和阿窈他们手上,他们也能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找过来。

用晚饭的时候依然像中午这般大动干戈,周仪也再一次亲眼见证了夏京的不容易。

半夜的时候突然风雨大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他们借住的这处屋子本就因长久无人居住而十分简陋,东西两屋加上一间堂屋,只有夏京住的西屋是最好的,周仪夜里睡到一半忽觉身上湿湿的冷得很,惊醒过来才发觉原来他屋子里漏雨漏得不轻,如此这般,觉肯定是没法睡了。

他无奈起身,想着改明儿天气好些,要把屋顶好好修一修,一面去找盆来接漏下来的雨水。

才走进堂屋,便听西屋里传来夏京略带朦胧的询问声:“怎么了?”

周仪犹豫了会儿,还是隔着门照实说了:“我那儿有些漏雨,无事,我找个盆接接就好,你睡吧。”

那屋里一时没有回应,周仪便继续翻找可以用来接雨水的家伙事儿。

过了一会儿,夏京的声音又传出来了:“你……来我这里将就一夜吧。”

周仪脱口而出:“不必了,你睡吧。”

这一次夏京的回应很快:“风雨这样大,我也睡不好。”言外之意就是主动邀请周仪去陪他了。

周仪想了想,自己那儿的被褥早就湿得没法睡了,不过是去和衣将就一晚,也没什么,最后还是依言去了。

进屋以后举着烛火检查了一圈,夏京的屋里没有丁点漏雨,也就地上因为返潮的缘故潮湿了些。

看对方已经挪到床榻一侧为自己留出一个位置,周仪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和衣上了床。他没有盖被子,这屋里只有一床被子,已经盖在夏京身上,且他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对方身子又弱,害对方着了凉就不好了。

不过周仪能将就,夏京却不肯让他将就。

察觉他上床以后只是和衣躺在一侧久久没有动静,夏京不由地有些心浮气躁,心情不好,连带着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嘲意:“怎么,我的被子就这么脏,你宁愿缩在一边受冻,也不肯盖?”

周仪知道自己的一腔好意已经完全被对方曲解了,无奈还是要解释一二:“你身子不好,不能受冻,我身上凉。”

“真当我是瓷娃娃不成?”因为周仪这番解释,夏京的语气显而易见地软了下来,“把外头的衣裳脱了,让你进来就进来。”片刻后,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到被里多了一个人,他唇角缓缓弯起一个弧度。

外头风雨交加,雷声隆隆,但是被窝里多了一个人,倒还真让人觉得安心不少。

这些年来,除了一个多月前铸下大错的那个混乱夜晚,其他时候两人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抵足而眠过,小心翼翼,谨守着岌岌可危的界限。

上一次的抵足而眠,恐怕要再往回数二十年,是在夏京遭逢巨变,流落街头,被周仪带回家的那段时间。

彼时他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每日里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小人之心地猜测过对方把自己带回家里,是在酝酿什么阴谋,他虽然接受了帮助,却依然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肯放开心防。

契机发生的那夜,也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雷声霹雳,电闪雷鸣,比今夜还要可怕,他那时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害怕极了,一个人缩在屋子角落里瑟瑟发抖。

是周仪担心他初来乍到,夜里睡不好觉,特地来看他,这才察觉他的异常。后来,还特地在他房里陪着他睡,给他讲故事,嗯,虽然那些故事挺枯燥的,也没什么趣味,不过他就是爱听。

也是从那夜以后,他才相信周仪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也愿意全心去信任他。

可是他身上背负的责任不允许他纵享安逸,他必须得往上爬,必须得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才有能力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拉下马。

说来可笑,他如今已位及人臣,深受上头那位的信任,身后也聚拢了一大帮追随者,看似风光无限,可他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多少次夜里被噩梦惊醒,再也难以入睡,多少次害怕自己一醒来,家破人亡的旧事就要重现。

真当他不知道么,那些人跟着他,不过是阿谀奉承、曲意逢迎,指望他手指缝里漏下一点油水给他们,要不然,就是他手里握着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不敢不投鼠忌器。他开着京城最大的妓院,每天都有无数的私隐秘闻从他手里流过,单看他想不想利用而已。

这么些人,究其根本竟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追随在他身后的,这种人,他一个也不敢信。

更遑论他还给上头那位做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真当侍寝这事儿是好做的么,他但凡有半点不如那人的意,贬谪厌弃也只在旦夕之间,他是靠着君恩厚爱才爬上来的,一旦失了宠爱,便没了根基。

所以承宠的时候哪怕再难受,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还要逼着自己强颜欢笑奴颜媚上,想方设法把那位给伺候好了。侍完寝后那位有时会让他留宿,每每在那种时候,他更是要忍受着身上的不适装作熟睡,可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一刻敢陷入睡眠,万一睡着了,说出点不合时宜的梦话呓语被那位听见,便又是一份罪过。

也就是近一年来,他完成了多年夙愿,这才敢稍微放松些,与那位相处时也多了几分随意,偶尔半真半假地说个“不”字,那位倒也没有责怪他。

唯有周仪,虽是他多年的对手,可只有在这人身边,他才敢真正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

今夜外头虽然风雨大作,于他,却是个难得的好眠。

文案也写了洁党绕道,受不了的朋友们请安静离开哦⊙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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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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