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军营

那头羊是罗青蓝跟庄蔚要的。

他认识外来的客商,弄来的草原滩羊,肉质鲜嫩,膻味极小,烤一半蒸一半,还留了些羊腿肉试试最近时兴的炒菜。

羊肉烤得滋滋冒油,只撒盐粒就已经很香了。

他们是第二日晚上在院子里吃的,支了烤肉架子,炭火噼里啪啦响。

小孩儿高兴坏了,捧着羊肉汤吸溜溜喝一口,坐在凳子上小腿荡啊荡。

一张嘴,青蓝哥就给塞一口割好的炙羊肉。

罗青蓝心思粗,只想着小孩儿是嘴馋了。

阿沅叔却看出来,小孩儿这是有些想辽东了。

辽东这会儿早下好几场雪了,那儿的人都喜欢在这时候吃烤肉喝羊肉汤,一口下去全身都熨帖了。

金礼也跟着吃高兴了,他选了肥瘦相间的羊肉,切成块串竹签子上,给唐怀芝烤着吃。

这也是京城时兴的吃法,说是比用匕首割着吃文雅,酒楼都有这道菜。

唐怀芝叼着串在嘴边一撸,嚼得腮帮子鼓起来,竹签烤焦的头在嘴边留下一道黑乎乎的线。

金礼笑着给他擦嘴,心想这也没见多文雅啊。

小孩儿吃了一肚子羊肉,又喝了口汤溜缝儿,站起来对着罗青蓝拍拍肚子,不好意思地道:“鼓起来啦!”

罗青蓝难得笑笑,“别吃了,再撑着。”

唐怀芝抹抹嘴角,“吃不下啦!”

吃饱喝足,唐怀芝摸着小肚子,在宝镜堂的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儿消食,直把小狗都转悠困了,才回房去睡觉。

青蓝哥说学堂要下个月再去,还有好几日,便让他自己在府里写写字。

在辽东的时候,姨母给找过先生开蒙,唐怀芝会写不少字。

这日在府里写了会儿字,唐怀芝便停了下来,咬着笔,眼珠滴溜溜转,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

一旁研墨的宝庆笑他,“少爷,您那墨水怎么弄脸上了?”

“有吗?”唐怀芝摸摸脸,脸上那滴墨点便被他晕开了。

宝庆笑着拿了湿布巾,唐怀芝乖乖坐下,仰着脸儿让宝庆给擦干净。

唐怀芝白嫩,墨水擦干了,脸上留下一小片红。

他眨眨眼,问:“青蓝哥总这么忙吗?”

宝庆道:“也不是,有时候也能在府里呆几日的,最近好像挺忙。”

唐怀芝“哦”了一声,又问:“你知道军营在哪吗?”

宝庆点头,“知道。”

又道:“少爷,您想去?”

唐怀芝一笑,“想去瞧瞧。”

又道:“让去吗?别再被人抓了。”

宝庆“嗨”了一声,“让去,那里咱将军最大,谁敢抓咱的少爷?”

这牛吹的不小,把唐怀芝心里那点儿不确定都给吹散了,一拍大腿,“咱去找青蓝哥!”

军营在城东,马车晃悠两刻才到,中途还让宝庆下去买了包馓子,捧在手里掰着吃。

马车停在对面,一掀车帘,看见对面庄严肃穆的军营,唐怀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很亲切。

正考虑着怎么去通报,唐怀芝一眯眼,看见对面侧墙根儿底下,有个影子在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

暗影卫?杀手?密探?

身形还挺娇小。

唐怀芝对宝庆做了个“嘘”的手势,在旁边绕过去,见那人正弯着腰搬砖块,墙边已经摆了一摞了。

再定睛一看,这不那日碰见的鼻涕小男孩吗?

唐怀芝对宝庆使了个眼色,俩人跑过去,一个别脚,一个抓胳膊,一下把人撂倒,摁在了地上。

小男孩“哎呦”一声,回头一看是唐怀芝,压低声音道:“做什么?”

唐怀芝压着他肩膀,“你又在做什么?”

小男孩也是机灵,知道自己被人误会了,一连串地解释道:“我...我哥在里头,我哥是将军,我想偷看他训练来着。”

唐怀芝:“你哥?将军?哪个将军?”

小男孩:“庄蔚,忠武大将军。”

宝庆“嗯”了一声,“少爷,好像真是庄将军家的少爷,瞧着面熟呢。”

小男孩哭丧着脸,“面熟还不放开我?”

宝庆仔细看看他,确定了身份,才对着唐怀芝点点头,把人放开了。

小男孩被人摁地上,一边儿衣裳都是土,低着头不停拍。

唐怀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过去用袖子帮他蹭蹭肩膀上的泥,小声跟他道歉。

小男孩心大,摆摆手,“哎呀没事儿。”

唐怀芝:“你搬砖块干啥,偷看不会被发现吗?”

小男孩:“我总来,没被发现过,这儿没人巡逻。”

唐怀芝这下可不想着走正门了,小孩儿也想偷着看看青蓝哥平时都干啥。

这可比在正门进去有意思多了。

小男孩显然很熟练了,藏在草丛里的砖块摞起来又结实又稳当,俩人站上去,胳膊正好能扒住墙边儿。

宝庆可不敢上,站在旁边给俩少爷望风,手里还拿着半包馓子。

唐怀芝胳膊叠放在墙头,脑袋枕胳膊上,看着小男孩问道:“我姓唐,叫怀芝,你叫啥名儿?”

小男孩笑笑:“我叫庄满。”

唐怀芝脱口而出:“哪儿装满?”

小男孩噗嗤笑出来,吸吸鼻涕,“不是那个装满,是庄满,哎呀,就是庄子他老先生那个庄,圆满的满。”

唐怀芝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笑了:“哦,庄满啊。”

庄满一抹鼻涕,也跟着笑了,“嗯。”

俩小孩儿扒着墙往里瞧,不远处一方校场正训练着呢。

庄满往那边指指,“那个大声嚷嚷的就是我六哥,俊吧?”

唐怀芝指着庄蔚旁边那个更俊的,“那是我青蓝哥!”

庄满这会儿又问了一遍,“你青蓝哥真不打你?”

“不打啊!”唐怀芝皱着眉,不大高兴了,“青蓝哥好着呢,昨晚上还给弄炙羊肉吃了呢,可香了。”

庄满惊喜地看着他,“哟,我六哥昨晚也给弄了,咱俩真有缘嘿!”

俩小孩儿站着看累了,见真没人发现,又杵着墙往上瞪,费劲吧啦地爬了上去,坐墙头上往里看,两双小腿悠闲地荡来荡去。

俩人都是小话唠,说起来没完没了,一个说他六哥,一个说他青蓝哥。

后来不知怎么的,俩人便攀比上了,又是他六哥一顿饭吃十个大肉饼啦,又是他青蓝哥一只手能转起四十公斤的枪啦,宝庆在外头墙根底下盘腿坐着,跟听说书似的。

俩人玩高兴了,连说带比划,庄满在腰间解下一小布兜来,拿出几颗透亮的琉璃珠子,跟唐怀芝在墙上滚着玩。

说是来看哥的,俩小孩儿玩起来,把谁哥都忘了,专注地玩琉璃珠。

墙修的厚,琉璃珠被弹来弹去,刚要滚下去,就能被及时挡住,两颗珠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玩闹间忘记了时辰,眼瞧着到午后最热的时候了,琉璃珠闪得直晃眼,一个不留神,咕噜噜滚下去一颗。

庄满看着珠子掉了,伸手便去够,全然忘了自己还坐在墙上。

唐怀芝伸手去抓他,也跟着掉下去了,正好砸他身上。

唐怀芝都摔迷糊了,打个滚爬起来,急忙去拉庄满。

庄满又摔了个嘴啃泥,那小脸儿是不能看了,脏兮兮的没个人样儿。

他被唐怀芝拉起来,揉着腰不停“哎哟”。

唐怀芝问他:“没摔坏吧。”

庄满答:“摔两半儿了。”

都摔这样了,还想着他那琉璃珠呢,刚才一股脑滚下来好几颗,庄满蹲地上挨个捡。

他数了数:“这还少一颗呢。”

唐怀芝蹲在旁边,伸出指头在泥里扣扣,“这儿呢!”

还没等把琉璃珠装好,俩人突然各自被一双大手抓住了,反剪着胳膊往里带。

唐怀芝胳膊被别疼了,手腕也疼,不知道咋回事,扯着嗓子喊“青蓝哥”。

庄满好像是被这么抓过不少回,频频回头让抓他那人看他的脸,“是我!我啊!我是小七!我来找我哥的!”

庄满从小便跟着他哥,小时候黏人,庄蔚便把他往军营带,这里的将士都认识他。

像这样上墙的情况也见多了,一开始还被不熟的兵给抓过,后来便都认识了,没人管他。

今儿也是赶得寸了。

一来,在外头被人摁了一回,刚又摔了一回,脸上脏兮兮糊了一层泥。

二来,最近来了新兵,正巧刚才,新兵换到靠墙这边的校场来了,听见声音便来抓人了。

罗青蓝跟庄蔚正在那边校场练阵型,听见这边的骚乱,一起转头,就看见俩小脏孩儿被绑着,一个委屈巴巴地喊“青蓝哥”,一个吱哇乱叫着喊“六哥”。

罗青蓝:......

庄蔚:......

谁家还没个不省心的小祖宗了?

庄蔚可能是看小七丢人丢习惯了,很快接受了现实,并且开始嘲笑罗青蓝,“世子爷来了,还不过去迎迎。”

罗青蓝脸色阴沉得跟锅底似的,攥了攥拳头,让这边的将士继续练,自己往那边去了。

庄蔚也急忙跟了上去。

唐怀芝见罗青蓝过来了,眼珠都亮了。

但是瞧着青蓝哥脸色不好,知道自己闯祸了,不敢大声喊,只轻轻叫了声“青蓝哥”,话里都有哭腔了。

罗青蓝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神只在他被勒红的手腕上停了一下,便转到了身后抓人的卫兵身上。

几个卫兵正要禀报,大将军突然后退半步,单膝点地跪了下去,甲胄锃锃作响,说了句“末将参见世子爷”。

身后的庄蔚也跪了,几个一脸懵的卫兵也跪了,旁边看见的兵都朝着边跪下。

唐怀芝疼出来的泪珠子刚要出来,硬生生给忍住了。

刚才青蓝哥那样子,还以为自己要挨打了,这又是闹什么?

世子爷?

我好像的确是世子。

比青蓝哥官大?

世子爷不能吃柿子,吃了会长疹子。

世子爷不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

唐怀芝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开始胡思乱想,莫名其妙就饿了,肚子咕噜一声。

罗青蓝也没用他说话,自己便起来了,卫兵给俩小孩儿解开绳子,战战兢兢地跪着。

“行了,”罗青蓝道,“训练去吧。”

几个卫兵跑开了,其他兵也都跟没看见似的,该怎么训练怎么训练。

凶神在这儿呢,谁也不敢有好奇心。

唐怀芝手腕被麻绳勒破了点儿皮,低着头轻轻用指尖蹭蹭。

罗青蓝皱着眉,走过来抓住小孩儿的手,拉着他往营帐后面去。

庄满看见他哥,转身便要跑,被他哥兜着腰抱起来,扛肩膀上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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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的小竹马
连载中昨夜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