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侠女

相安无事几日,户部尚书府二小姐的生辰到了。

先前尚书府递了帖子来,自然推脱不得。

钟尚书乃三朝元老,以贤德著称,是朝中为数不多的不对霍铮落井下石之人。

钟尚书子嗣稀薄,多年前育有一子,不满五岁便夭折了,着实带走了尚书夫妇半生眼泪。许是上天眷顾,至知命之年连得二女,均为掌上明珠。大姑娘去岁和新科状元结为百年,而这二姑娘将及笄,尚书夫妇正筹谋着为之择一位如意郎君。

尚书府门庭若市,达官贵人云集,不乏各路青年才俊。

看样子,大抵有借此机会来挑选女婿的意思。

钟大姑娘携夫在厅外迎迓宾客,遥见宋知韵及霍铮,春风满面迎上来寒暄。

“闻名不如见面。霍将军,霍夫人,久违了。”说话的人是尚书府的大姑爷——凌云,现任鸿胪寺丞,不过而立之年,前景一片大好。

霍铮表现得淡然如水,微微颔首。

宋知韵暗暗扯了扯他得袖子,用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人家好意跟你打招呼,别这么目中无人好不好。”

钟大姑娘心思细腻,早看明白一切,却也不恼火,挂在两腮的笑仍然亲切可人:“霍夫人,请随我到女客席上坐吧。”之后给自己丈夫使眼色。

凌云心领神会,亲自引领霍铮去男客席安坐。

几人走后,钟家的亲眷接替了迎来送往的任务。

钟大姑娘一面带路,一面与宋知韵搭话:“霍夫人稍后莫见怪,我家妹子早就吵嚷着见一见你,她那个猴急的性子,少不得拉着你说些没分寸的胡话,还望霍夫人多多担待。”

若说这钟二姑娘,在京城中也是位为人津津乐道的人物。

如花似玉的女儿家,净学公子哥儿们斗鸡走狗、走街串巷的样态,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曾扬言要上战场保家卫国,做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尚书夫妇拢共就两个宝贝女儿,哪里舍得逼迫女儿一味循规蹈矩,便处处顺着她的意思来,不愿沾染琴棋书画,那便尽情舞刀弄枪,只别失手伤了自己就好。

养到如今,俨然出落成一位气宇轩昂的女侠士了。

宋知韵早先听闻过钟二姑娘的事迹,对她心服口服,也暗戳戳存着念头一睹其英姿,不料今儿就实现了。

“大姑娘客气了,其实我对二姑娘同样好奇不已呢。”她笑道。

钟大姑娘拿手帕掩唇笑道:“这话可不能给她听着,否则愈性无法无天了,改明儿该争着当‘齐天大圣’去了。”

宋知韵被逗得眉开眼笑,对钟二姑娘好奇心大增之余,对钟大姑娘的好感上升了不少。

女客们全在后院的正厅里,尚未进门,阵阵欢声笑语飘然而来。

门口侍立的婢女打起帘栊,眼前登时映入一幕花红柳绿的画卷。

宋知韵固然脸皮厚,然亦难以抵挡一道道烫人的打量,以及七嘴八舌的私议声。

如若不明内容倒好,偏就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不是霍将军新娶的夫人啊?”

“打眼瞧那通身的派头,是了,断不会有错。”

“怪道人家能把霍将军拿捏住,瞅瞅那个小脸蛋、那婀娜的身段,我要是个爷儿们,我也着迷。”

“属你嘴碎,当心把人小姑娘惹恼了,告到霍将军那儿,到时候来找你算账。”

钟大姑娘脸色一变,心想这些妇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不分场合胡言乱语。

她忙将尴尬到绞帕子的宋知韵引入座,后吩咐婢女唤妹子出来见客。

一闻知宋知韵到场,钟迟兴奋得像只兔子,忙按停婢女用心雕琢发髻的动作,风风火火赶来一会。

“哎呀呀,这一定是宋姐姐了吧!”钟迟杏目圆睁,双瞳闪烁着欣喜的光芒,自来熟地拉住宋知韵的手。

钟大姑娘哭笑不得,掉转脸庞向着钟迟:“没规没矩的,成什么体统。霍夫人跟你素未谋面,快快收起你那副一见如故的样子来,端端正正和霍夫人见礼。”

宋知韵不反感突如其来的亲昵,反觉得二姑娘水灵灵的甚是讨喜。因道:“不碍事,身边人也说我没个正形呢。”

“霍夫人谦虚。”钟大姑娘笑盈盈道,一面又给钟迟下任务:“外边一大摊子事,离不得人,我先去,霍夫人就交给你了。收敛着点自己的调皮,倘或把人磕了碰了……”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消您老人家絮絮叨叨的。”钟迟皱着鼻头打断,两手推着她的后背往外面走了两步,“好姐姐,快去忙吧,宋姐姐这有我招待,保管你们满意。”

钟大姑娘笑着摇摇头,翩然离去。

巴巴将人送走,钟迟喜上眉梢,无视在座的注目,挽着宋知韵绕过屏风,一径来到后院。

宋知韵觉得扔下众人而单接待自己的举动不妥,加之本来霍铮的名声就跌落谷底,多少人盯着他找他的错处,如此一来岂非上赶着招惹口舌,于是急急住脚,温声道:“二姑娘,你是主,丢下众客,恐会招来不满。咱们还是回去为妥。”

钟迟满不在意,远远望着院里摆放的各种兵器,笑嘻嘻说:“不打紧,再说她们巴不得我这个粗野之人赶紧走开,以免打搅了她们言三语四的兴头。宋姐姐,我早就听说你跟别人不一样,性格洒脱,不爱扭捏。正巧,我也是这样。咱们这算是同气相求啊!”

她完全不避讳厅里众人的脸面,半点没克制音量,搞得宋知韵进退两难,憋了半晌只挤出两声不尴不尬的笑。

“宋姐姐,我给你露一手,怎么样?”

纵是在问,实则根本不容她拒绝,一晃眼的功夫,脚底已踩着外边的青石地板了。

到此境地,惟有捧场了。

“刀剑无眼,二姑娘小心为上。”宋知韵在旁叮嘱。

钟迟露齿一笑,阳光洒落,衬得她格外明媚动人:“知道啦!宋姐姐,你再躲开一点,免得不留神伤着你。”

言毕,举起墙根底下立的宝剑,拔刀出鞘,迎风而舞。

每一次出击,力度与美观兼而有之,不枉扬名在外的“侠女”称号。

舞罢,宋知韵由衷击掌赞叹:“二小姐身手果然了得。”

钟迟的婢女瞅准时机,上前递汗巾,钟迟一手接了,随便擦了几下。

“姑娘,等会还要陪客人们赏花品酒,您这满头大汗的不合适,奴婢伺候您回屋换件干净的衣裳吧。”婢女殷切规劝。

“那些衣裳一件比一件复杂,穿在身上好似戴了一层枷锁,勒得慌。依我看,换是不必,风吹着一阵就干了,况且也没出几滴汗,何必大惊小怪。”钟迟环顾周身,认真道。

婢女没辙,悄然退后。

宋知韵忍俊不禁,皓齿间泄出两声轻笑。

“莫非宋姐姐也觉得我不成样子,给尚书府丢人?”钟迟心直口快,压根不屑于伪装情绪。

她矢口否认:“怎会?我在家时,与你大差不差,甚至比你做得还过分。酒肆茶楼、大街小巷,处处有我的身影。家里人对我头疼不已,日日忧心我的婚事,生怕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呢。”

钟迟原就好奇她和霍铮的种种,见她主动提及,便来了劲,丢开弄剑的兴致,拽她到回廊下坐着,扑闪着眼睛打听:“宋姐姐,你跟霍将军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外边传得乱糟糟的,口径还不一致。眼下你来了,快与我说道说道呗?”

“……我和他,姑且算是不打不相识?”宋知韵忍不住笑了,正欲解惑,有一婢女匆匆过来禀报:“二姑娘,太太请您到前厅去一趟。”

钟迟语气不善道:“有没有提过去做什么?”

“太太只命奴婢来叫您,其余的没吩咐。”

“不提我也猜得到,”钟迟噌一下站起来,肩膀挨着柱子,“横竖是又相中哪家的少爷,打着尽快把我嫁出去的主意。”

宋知韵对她态度大变而感到一头雾水。

“宋姐姐,你不晓得,”钟迟瞥见她的疑惑,拍了下柱子,“那些公子少爷们,表面上看着仪表堂堂的,实际上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莫说射箭,弓都拉不全!如此手无缚鸡之力,怎堪为我夫婿?”

宋知韵一时语塞,思来想去仍帮着劝:“没必要一竿子打死。偌大京城,好儿郎比比皆是,总会有心仪的一个。二姑娘,依我的意思,走一趟,万一碰上称心如意的了呢。”

钟迟意料之外听她的话,嘟着嘴稍作别扭,移步至前厅。

宋知韵不欲掺和,却架不住钟迟不松手,只好跟着前往。

前厅聚了不少人,钟迟等女眷不便直接露面,藏身于一架大屏风后觑眼扫视各人。

“儿啊,快看看,有没有哪个合眼缘的。”尚书夫人语重心长道。

钟迟心不在焉的:“就说我不来,结果还不是一个比一个瘦弱。”

“你再仔细瞧瞧,总有个出挑的。”尚书夫人好言好语道,“那个穿鸦青长袍的就不错。”

“徒有其表罢了。”钟迟直抒胸臆。

母女俩有来有回的讨论,宋知韵有一茬没一茬留心着,眼光随着屏风上的花纹四下游离。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中,蓦然出现一副扣人心弦的容颜。

——是霍铮。

他察觉到她的停驻,与她隔空相视。

心跳不住加快,仿佛要蹦出来。

她默默垂下眼帘

该死……

该不会真应了云舒的话,自己对他另有所图吧?

凑巧,当下心乱如丝的人,不止宋知韵。

钟迟捂着胸脯,定定望着同霍铮联袂而坐的青影,低声询问自己母亲:“那个青色长衫的人,姓甚名谁?”

尚书夫人寻找了半日,总算晓得她所指之人,但那人脸生,想必是头回来,遂悄悄打发婢女出去打探一番。

不多时,婢女带回详细信息:“回太太,回二姑娘,那位公子是霍将军同父异母的兄弟,在家排行老二,名唤贺景,现今在白鹭书院读书。”

“贺景……”钟迟慢慢念着他的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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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对我早有图谋
连载中南山六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