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野鸳鸯

贺景在外,犹觉如坐针毡,他惯来不适应这样人声鼎沸的场合,便以不胜酒力为由,遁身而去。

霍铮更觉厌烦,深深望了眼屏风后的倩影,紧随其后走了。

钟迟一门心思不由追随那瞥青影飞走,尚书夫人连唤两声,得到的却是她羞答答的眼神。

尚书夫人有了计较,不动声色走开,径直到钟尚书跟前小声道:“有着落了,瞧上贺家的大公子了。”

贺家白衣出身,钟尚书一时没记起这号人,捋着胡须反问:“贺家?”

钟夫人解释:“就是与霍将军有些牵扯的贺家。”

因看重霍铮,故刻意含糊了二者的关系,横竖和霍铮有牵连的人家,满京城只有那一家了。

闻之,钟尚书现出愁容,啧啧道:“清白人家不计其数,偏偏选中他贺家。”

贺惇奸诈、刘氏恶毒、贺家老二不成器,把女儿嫁过去,等同于跳火坑,要他这个当爹的如何狠得下心。

钟夫人晓得他的顾虑,安慰道:“贺家大小子倒是个知进退明事理的,如若小迟非他不可,招他上门来也并非不可行。”

尚书府家大业大,漫说提携一个上门女婿,再来十个也不成问题。

钟尚书叹出一口浊气:“再看看吧。”

将宝贝女儿交给此等家世之人,这张老脸是要不要了。

另一边。

一路打听,宋知韵同钟迟踩着贺景走过的脚步来到湖心亭。

贺景远在亭中负手观湖,包裹于衣衫之下的线条透着一丝不苟。

“宋姐姐,我是不是该回去精心打扮打扮才好啊?”钟迟的步履难得迟疑。

宋知韵仔细地将她打量一遍,笃定道:“不必。二姑娘天生丽质,涂脂抹粉的反而多余。”

钟迟仍不自信,作势遣婢女去取镜子来。

“二姑娘,别耽搁了,我看贺公子好像打算走呢。”宋知韵指着低头整理衣衫的贺景提醒。

钟迟心一慌,略微犹豫,猝不及防拽着准备置身事外的宋知韵冲上前。

急促交叠的脚步声促使贺景回眸查看。

几双眼睛相对的刹那,他下意识躲开:“嫂嫂……?”

宋、钟几乎同时止步,宋知韵颇为尴尬,她怎么也料不到钟迟会拉着自己一起过来,还是在小叔子面前。

她盈满笑意轻轻颔首,挑了个最不会出错的话题:“刚看见你大哥跟你在一起,怎么只你在此,他人呢?”

贺景道:“太子殿下请大哥去逛园子了,孙世子也在。”

“原来是陪世子和太子消磨时光了。”宋知韵给了垂头不语的钟迟一个侧目,又暗暗推了她一把,意有所指,一面把手抬在空中,云舒了然,赶忙上来接住,“那我也趁此时机四处转转。失陪了。”

贺景摸不准钟迟的身份及意图,秉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忙作揖对钟迟告辞。

“等等!”关键时候,钟迟鼓足勇气喊住他。

出于礼貌,贺景堪堪停步,挂着时常示人的笑容等待下文。

钟迟按捺住退怯之心,举手摘下身上唯一的首饰——两耳之下悬挂着的玛瑙耳坠,丢给贺景。

贺景凭本能双手接着,不及发问,便听她扬声说:“我叫钟迟,是尚书府的二小姐。”

一语尽,翩跹而去。

徒留贺景握着余温尚存的耳坠发愣。

却说宋知韵仓促走远后,只沿着青石小路闲步,犹自在一簇簇假山中央穿行着,右手边忽然传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来,当中夹杂着朦胧的对话。

云舒张着两只大眼睛,面子上呆呆的。

人声仍在持续,且有愈来愈密之势,谈话也听得更分明些许。

“二……殿下,离席太久了,再不……回去,太子妃该发觉了……”女子软绵绵的嗓音由假山的缝隙吹出来。

“不怕。你我久别未见,莫非芸娘便不想我么?”分辨得出来,所谓的二殿下讲这话时是笑着的。

“日思夜想,恨不能化作一缕风钻到殿下的身边……”芸娘蓦地尖叫一声,过后娇嗔道:“……殿下下手太重了,瞧瞧,红印都显出来了,万一被人撞见,纵有八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芸娘聪慧过人,过去两年且都遮掩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行的。”二殿下低叹着。

风似有若无,旁边露骨的调笑异常清晰,宋知韵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眉眼间长满了无助。

“……姑、姑娘,这……”云舒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去,光天化日之下,竟……竟如此伤风败俗!

人若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宋知韵主仆便切切实实印证了这点。

“不好,有人在外面!”芸娘惊呼。

宋知韵方寸大乱,忙不迭拖着神魂分家的云舒找寻藏身之所。

那二人顾着穿衣裳,倒给了她躲藏的机会。

巡视一遭,目光锁定对侧的假山。

“快,快进去!”先把云舒推到里头,她半点不敢逗留,跟着挤进去。

山体之间十分狭窄,好在两人不算臃肿,出入没费多大力气,不至于被当场捉住。

云舒胆小如鼠,嘴巴一直呜呜作响,宋知韵一个巴掌贴上她的嘴唇,用气音警告:“好好忍着。”

传闻那二殿下,睚眦必报,手底下的奴才不是死了便是残了,倘叫他逮住自己撞破他的丑事,不死也得掉层皮。

话落,外面一阵窸窸窣窣。

“你先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不识趣。”二殿下安抚芸娘。

芸娘理好仪容,仓皇逃走。

二殿下在外徘徊,鞋底擦过生硬的路面,每一次与地面摩擦的响动,都重重打在宋知韵的心坎上。

她攥紧面无血色的云舒,绷直脖颈,不敢轻举妄动,全靠两耳来辨别步伐的动向。

“好马虎的贼,手帕子掉了也浑然不觉。”二殿下悠悠道。

宋知韵尚反应不及,云舒率先吓得魂飞魄散,握在嘴唇上的指缝间漏出骇然的动静:“糟了!是奴婢的帕子!”

她同样大惊失色,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冲云舒摇摇头:“别乱动。一方帕子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云舒的泫然泣下,肩头上下耸动着。

不速之客迫在眉睫,宋知韵无暇操心她,压住呼吸竖耳保持警惕。

“趁早出来,兴许放你一马,若不识相,让我揪出来,休怪我不客气了。”二殿下沉声下最后通牒。

宋知韵可不傻,现在暴露踪迹,待会还有好果子吃吗,倒不如另想想遁形之策。

她环视周边,眼底灵光一闪,忙推搡呆滞的云舒:“把你身后的石块捡起来递给我,快。”

云舒不明就里,依着做了,动作极尽轻缓。

宋知韵捏着石头,背挨着山石,向前挪动些许,歪着脖子瞄准二殿下的方位,铆足力气一掷,随即急急拉着云舒往外奔。

二殿下后脑勺正中一击,痛得龇牙咧嘴,惩戒小贼之心早飞到九霄之外去了。

主仆俩没命似的狂奔,恰和闲游的太子一行人撞个正着。

眼瞅她将将扑进孙瓒怀里,霍铮不动声色挤开孙瓒,牢牢把人接着。

孙瓒没防备,重心不稳,往一侧踉跄,幸亏有太子搭手,方免于跌跤。

“我说你们两口子,过分了啊。”孙瓒最好面子,当着几双眼睛跌跌撞撞,脸面上万分过意不去,气急败坏道。

太子争当和事佬:“看宋小娘子急匆匆的模样,大约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世子莫锱铢必较,且听宋小娘子一言。”

宋知韵兀自埋在霍铮胸膛前,发髻上的金钗歪歪斜斜,额前溜下几缕碎发,可谓十分失态。

“给我站住!胆大包天的奴才!”这时候,二皇子捂着肿胀的后脑勺追来。

云舒登时乱了阵脚,边跺脚边寻找庇护。

孟康身量结实,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遮挡,便摒弃前嫌躲到他身后。

孟康不明状况,却对二皇子的劣迹斑斑不陌生,脑子里瞬间涌出各种猜测,最后全凝缩为一种:二皇子色心不改,对云舒动手动脚了。

思及此,他挺直身板,将云舒护得“密不透风”,给足了她安全感,并道一句:“不要害怕。”

二皇子气喘吁吁逼近,目光游荡一周,锁定黑压压之间的一点亮色。

“二弟风尘仆仆的,从哪来啊?”二皇子狼狈太过,头发一团乱不说,衣襟还大敞着,作为东宫之主、举国表率的太子不得不予以关怀。

在众人眼中,二皇子与孙瓒为一类人,同样的放浪形骸,但孙瓒不以为然,且有里到外瞧不上他,每每狭路相逢,总明里暗里奚落几句,眼下又如何按捺得主嘲讽的心思。

“二殿下,又上哪了闹得这么难堪?”孙瓒好整以暇道。

有霍铮在,宋知韵胆子肥了不少,她挣开怀抱,坦然对上二皇子的打量。

“这不听说尚书府的后花园风光不错,特意去赏玩一番,谁知有个不知死活的小贼,冲撞了我竟逃之夭夭了。我一路追赶至此,险些认错了人。”二皇子突然转了口径,然宋知韵听得出来,他和善的口吻中夹着无法冥灭的阴狠。

“皇兄,孙世子,霍将军,再会。”二皇子在宋知韵追风飘舞的衣袂上留下一瞥探究,绝尘而去。

宋知韵心里膈应得慌,于二皇子耐人寻味的举动不予理睬。

一时,钟迟的婢女来请她回席,她如释重负,含笑向太子等人作别。

霍铮一语不发,投向那条二皇子和宋知韵先后踏过的路的眸光,逐渐变得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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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对我早有图谋
连载中南山六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