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醉卧(五)

“抱歉,当日寒忱答应过要保护好扶轻的……”裴寒忱松开陌扶轻的手,一掀衣袍跪地对着陌家夫妇磕了头:“扶轻受此苦难全都怨我,岳父岳母大人若是不满尽可动手,可扶轻……我不想与他分开。”

“傻孩子,我何曾怨过你。”陌夫人扶起裴寒忱:“我只是觉得……世道不公!边境艰苦,你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圣上怎的忍心让你再去蹉跎!”

“岳母放心,终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的回来。”

城外起了风,透过门口依稀能听到城内的欢笑热闹,顺着风声吹散到了城外,一墙直隔,离别与欢闹各执一方,谁都没有影响谁。

裴寒忱仰头眯着眼睛看向城墙,城墙上有个人对他招了招手,明明正病着,却还是执意来送他。

裴寒忱收回目光,他与陌扶轻站在一起,深深向这群人行了一礼:“诸位,裴寒忱入京以来幸得诸位帮助,寒忱感激不尽,如今一别,山高水远,还请诸位多多保重。”

两方拜别,浩荡马车上了路,徒留背影和一地灰尘。

直到人离去,城墙上的裴行才收回手。

十五十六和谷伯站在他身边,与他一样目送着裴寒忱离去。

深秋风大。

良久,他们才听到裴行沙哑着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

裴行没细说要做什么,但凭裴行如今的手段,恐怕也不容小觑,裴寒忱反复劝说,见裴行执意如此,也就放弃了,只是将十五十六留给了他,谷伯年纪大了,不能奔波,裴寒忱也一并将他留下了,包括悦来客栈以及王府里用的上的人,也包括溜子。

溜子眼看大仇得报,却没想到抗不过皇权,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裴寒忱带着他将裴玉揍了一顿,可到底,他死去的家人还是没能报仇,裴寒忱便将他留在了客栈,专门用来给裴行传递消息。

他在朝堂布局多年,人脉,地契全部留给了裴行,只希望能帮上他。

裴行下阶梯前,最后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队人马早已远去,他扶着城墙叹口气,拎起衣摆下了城墙。

而不远处的茶棚里,韩词韩严对坐着,韩词瞥见那队马车离去,高高举起茶杯,而后一仰而尽。

“你可曾算到过凛王爷会被贬?”韩严替韩词重新满上茶杯。

韩词握紧了拳头,复松开叹口气:“王爷性情纯良,是为国为民的英雄。”

韩严放下茶壶,定定看着城门那边:“当初王爷归朝,那些南蛮可抗衡王爷手中兵权的流言是否出自你手?”

韩词重新举起茶杯:“兄长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韩严同意举起茶杯与他碰杯:“昨日王爷偷偷来韩府,与你说了什么?”

“说了……很多……”韩词眯着眼睛看到城墙上走下来的人,眉眼一弯:“我还没有输,即使王爷离京,我要做的事亦不会半途而废,兄长,敬你,此后,我们就是七殿下的人了。”

裴寒忱的离京一如几年前,朝堂格局瞬间变换,风云再起,只不过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天高风急,城外群山皑皑,树叶转黄接连一片,竟也是好风景。

陌扶轻搭在车窗那边看着外面的风景,没看一会就被裴寒忱拽了回去。

“天凉了,莫要贪风,你若喜欢,待会休息时我带你去看看。”

马车宽敞,铺了好几层地毯,裴寒忱生怕会颠簸到陌扶轻,昨夜特地叫人铺了一层又一层。

“我还是头一次离开汴京呢!”陌扶轻笑着回过头,脸上隐约带着激动:“少时好生病,爹娘和哥哥曾不允许我出汴京城,唯独一次出汴京城便是风鸾山那一遭。”

裴寒忱翻出披风给他披好,拿布绳困住车帘:“那多看看吧,不知道南境的风景是不是也会如此这般。”

裴寒忱被下旨守边境,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是去守跟南蛮紧邻的北境,没想到圣旨下来,竟是去南境。

南境多高山,悬崖峭壁一直以来都和平的很,根本不需要多驻守,裴寒忱竟一时不知道那昏了头的老头子到底在想什么。

“去哪都行,只要一家人待在一起。”陌扶轻后仰靠在裴寒忱怀里:“听说南方的风景独好,小桥流水,古巷青苔,只是书里所记就已经是那般美好,亲眼看看定上喜欢的。”

“喜欢就好。”裴寒忱环住他肩膀,刚想说些暖心话,就觉察到马车突然停了,紧接着前方传来马蹄声,连带着一个嘶哑的声音:“边境急信,八百里加急,无关人等速速让开。”

裴寒忱扒着车窗看向那风尘仆仆的人,认出了那人身上的盔甲。

他朝十七抬了抬下巴。

十七点点头,足尖一点,跃上树枝,借着韧性荡了过去,当即就那人拽下了马。

那人一骨碌爬起来抽出了刀:“放肆!南蛮突袭,我军被围!耽误了救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南蛮突袭?”裴寒忱掀开马车大步流星走了下去:“细说!”

那人见裴寒忱现身,单膝下跪:“原来是王爷,三天前南蛮违反条约突袭我军,我军岑将军联合木将军抵挡他们于崮城外,没想到那南蛮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周边几个小国竟凑在了一起,人数众多,我军只能先避战。”

裴寒忱沉了脸。

南蛮竟干撕毁盟约?想必是猜到汴京会内乱,那么当初得到的那份通敌的信件,怕是他们有意为之了。

裴寒忱思索一会,抬头道:

“你回汴京如实相告就是,叫他们运送粮草,调遣大兵,本王这就前往边境。”

那人很是高兴,不知道为何,他一见到凛王,本来不安跳动的心瞬间就安静下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属下遵命。”那人说完,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陌扶轻也跟着下了马车,裴寒忱听到声音慢慢回过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觉得这是个机会,反正如今他是打算抗旨,南蛮都能毁约,那他便借机彻底打散这一族。

只是边境严寒,扶轻的身体……

“北境白雪皑皑,我还没见过草原呢。”陌扶轻微微一笑:“寒忱,我们去北境吧。”

史书记载,六皇子被贬的第三天,偶遇传令兵,后得南蛮突袭一事,六皇子抗旨不遵快马加鞭赶去北境与岑溪汇合,朝中为此多有争论,圣上经商议下旨派兵增援,暂尊裴寒忱为定远大将军。

半年后,裴寒忱带兵再次踏破王庭,圣女自刎于王庭前,裴寒忱拒绝南蛮投降书,执意抗旨深入腹地,又花了三个月将南蛮将领彻底斩杀殆尽,将其老幼稚儿安顿在蕖理城看管,编入汴国,此后再无南蛮一族。为汴京史书添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裴寒忱下属岑溪打扫战场时,在南蛮王庭翻到了大量通敌信件,方知,当日圣女入京有两大目的,其一是趁机虐杀裴寒忱,到时汴京无将可用,南蛮可卷土重来;其二则是虐杀不成,可从内部瓦解汴京。裴寒忱这才记起,当日那夹杂着柏天与南蛮通敌的书信的史记为何那么容易取得,竟是圣女故意为之,那柏天门下的学生实际上是南蛮人,他们的目的就是想挑起汴京内乱。可惜圣上执意相护,圣女的两个计划都失败了。

是她低估了权利,低估了圣上。

裴寒忱梳理完后,叫人将此信件秘密传给了裴行。

当晚,裴寒忱将顾言叫了出去。

边境风光无限,一眼望不到边,入夜后星河璀璨,虽是同一片天空,可不知为何,顾言总觉得这夜空远胜过汴京。

“殿下叫我出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裴寒忱朝他招招手,两人一起在河岸边的宽石上入座。

星河闪耀,倒映的月光也是如此。

“前几天,我接到传信,当日独崖门一案,确是裴玉所为。”

顾言握紧了拳头。

“当时在汴京,我虽猜到是他所为,可一直猜不到他是怎么牵扯上的独崖门,本以为是柏天重金所求,不过老七查到了别的。”

顾言喉咙微动:“我亦是不信门主会被金钱所累。”

裴寒忱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书信和一枚黑色的玉佩。

“这玉佩你可熟悉?”

顾言接过玉佩和信件:“是,这是历代门主信物。”

“柏天一脉被下狱后,柏傲雪被关进冷宫,这枚玉佩,是从她身旁的宫女茯苓身上搜出来的。”

“茯苓?”顾言挑了挑眉毛。

“此信物应是你们门主送于她的。”裴寒忱说道。

“为什么?我不记得门主认识叫茯苓的姑娘。”

“唉,那个叫茯苓的宫女,应是你们门主的亲生女儿,照七弟所查,你们门主有次出任务时重伤,被一姑娘所救,养伤期间两人日久生情,而后老门主病重,欲将门主之位交于最优秀之人,你们门主知道后,只能先回去争位,照那姑娘所说,你们门主本是打算事毕后去接她们的。”

“可我在独崖门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门主身边有姑娘。”顾言打开信件说道。

“是,你们门主自以为安排好了一切,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他的仇家会找上门来,那姑娘怀着身孕死里逃生,又怕仇家追杀不得不自毁容颜,而后生下茯苓,直到她们娘俩在汴京被地痞流氓欺负,偶得柏傲雪所救,虽全力施救,可茯苓的母亲被追杀时受过重伤,没几年就去了。”

顾言沉默了。

“茯苓为报恩,便跟在了柏傲雪身边服侍,直到你们门主认出了她,为补偿茯苓,便将独崖门的信物交给了茯苓,可惜茯苓恨极了这个多年不管不问的父亲,为了柏傲雪和裴玉,拉上了独崖门入局,这才酿成了大祸。”

顾言听完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些都过去了。”他回头看了看营帐里把酒言欢的众人,笑着道:“都过去了,这世上早就没有了独崖门,没了门主,只有汴京子民和黑铁骑,况且御风山一案,算是为独崖门报了仇。”说完,顾言站起身,深深朝着裴寒忱行了一礼:“此番还请殿下带笔一封,独崖门残存众人,感谢七殿下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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