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大口袋服装厂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雁好奇地向楼梯口张望。
“妈!林秋安在吗?”原来是叶满峰。
“你今天没课啊?”小雁起身迎上去整理他立起来的衣领。
“上午上完课就回来了,林秋安呢?”他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
还在整理衣领的手迅速转移到叶满峰的手臂,给他来了猝不及防的一掌:“什么‘林秋安’,你得叫姐,没大没小的。”
对于妈妈的教导他不置可否,而是继续向着车间张望,甚至移开脚步想要去三楼看看。
“你找她有事?小秋一大早就出门了,估计又是去各个村招人去了。”小雁看着张望的儿子满是不解。
“我有东西给她,她不在我就先回医馆了。”叶满峰转身要走,瞥见了他妈妈身上的棉服,
那是他上个星期用家教第一笔入账买的,“衣服暖和吗?”
小雁低头,拢了拢开襟:“很暖和。”
“那就好,我下周再给小涛买一件。”
“小涛的我会给他买,你自己留着钱哈。”
叶满峰没有接话,重新抬眼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房门,转身朝楼下走去。
林秋安倚在医馆的门框上,静静地注视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忙碌的大夫们,叶满峰也是其中的一个。
他坐在老大夫身旁,眉头微蹙,不时地查看着病人的神色,又时而倾身向前,接过病人递过来的胳膊,将手搭上去,专注地辨别,然后和老大夫交谈几句。
看起来是在交流病情,但细细听来,是叶满峰在就自己对病情的理解征询老大夫的建议。
得到认可后,他便接过药方,起身去抓药。
医馆里除去老大夫之外,只剩叶满峰和另一个学徒,而来求医的人,却排起了长队。
以前好像没有这么火热的,林秋安心想,她高中压力大时一度难以入眠,林妈也带她来过这里求医问药,当时这里虽有名,但也远远不是这若集市一般的热闹。
细细辨来,林秋安便发现了这排成长队的“病人们”,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她们大部分都是村里的年轻女孩,或是刚结婚不久的小媳妇,或是临近年关打工回来的小姑娘。
而她们的目光,无一例外的聚拢在了那个此刻正在中药柜前忙活儿的身影上。
叶满峰这个小朋友是如此的引人注意,就像她们初次见面时也同样吸引她一样,想到这里林秋安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叶满峰听见了门口不同于那一纵队的低语轻笑声,他回过头来,看见那抹倩影柔柔地倚在门边,正望着他笑。
那是他梦中出现过无数遍的模糊景象,在这一刻,浓雾散去,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笑脸。
如重锤一般,正中他的心怀。
他手中的药戥一颤,差点就要握不住。
遗憾的是,这梦里的美景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秒,林秋安举起手机晃了晃,就挂着笑转身离开了。
叶满峰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他急忙放下药戥,掏出手机查看。
那个名字如他所料出现在屏幕上。
林秋安:忙完了找我,一手牛角包,一手火锅。
叶满峰看着已经穿过马路的那个身影,心满意足地敲下一个“好”。
那一纵队的年轻姑娘们顺着中医帅哥饱含笑意的目光往外看,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见到,只望见一个隐在马路尽头的身影,和对面大口袋服装厂奇怪的招牌。
所以中医帅哥是被那个服装厂奇怪的名字逗笑的吗?
叶满峰将最后一位患者送到门口,这才发觉夜幕已笼罩着大地,天几乎已经全黑了。
十二月的夜总是早早到来,丝毫不给忙碌的男女们多留一点白昼的阳光。
在师父和师兄卸下一天的劳累后,叶满峰照例最后一个离开医馆,倒不是他忘了和林秋安的约定,而是他作为医馆里年龄最小、辈分最小的学徒,乐意承担起来的事。
况且师兄是师父的儿子,自己回学校上课的时候都是师兄收拾医馆的卫生,他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提前离开。
等到他站在林秋安楼下时,厂里的员工都早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三楼房间的灯光还亮着。
“公交已经停了……”叶满峰有些不好意思,是他没有提前赴约。
“没关系,我有车。”林秋安晃动着手中的钥匙,露出“我早有准备”的笑容,末了她好像又想起什么,“是我……家里赞助的,我事业刚起步。”
年关将近,小镇马路上的汽车也逐渐多了起来,本来就不宽敞的地方瞬间变得十分拥挤。
小车、电动车,三轮车、自行车、行人交错而行,横冲直撞。
一辆深绿色的小车在堵塞的马路上艰难前行。
林秋安正驾驶着这辆小车,拿到驾照已有五年的她还是第一天上路,还是在这镇上的小路上,她不免有些紧张。
“前面路口……”
“别跟我说话!”
叶满峰刚出声就被神经高度紧张的林秋安大声制止住了,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瞟了一眼旁边人的状态。
他好像在笑。
“你敢嘲笑我?”林秋安皱眉撅嘴。
叶满峰刚想否认,又想起她刚才的叮嘱,于是侧过身子微微向她的方向探去,然后连连摆手。
林秋安飞快地小幅度扭头看了一眼:“谅你也不敢……那个我刚刚讲话大声了点,不是骂你的意思……”
“但我已经受伤了……”
“别说话!”林秋安再次大声制止,整个人紧绷得马上就要把方向盘拔起。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然后她再次道歉……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一个暴躁一个强忍笑意,终于来到了隔壁镇上的火锅店里。
“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陪你练车的,我开的还不错。”叶满峰的语气里多了一丝雀跃。
“你才拿驾照多久啊小朋友?”林秋安一脸不可置信。
“不到半年,”叶满峰不大适应“小朋友”这个称呼,但又意外地觉得它有种说不出的亲昵,“但我经常带着家教的小孩出去玩,都是我开的……”
“带小孩出去玩?家教的业务已经普及到这地步了吗?”
“‘在玩中学,在学中玩’,这话不是你说的吗?”叶满峰停下来,替她拉开椅子。
“嗯?”林秋安自然的坐下,将菜单递给对面的人,“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的高中英语笔记本里,第二页左上角写的,”叶满峰目光笃定,就好像他对面这本书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琢磨了无数遍,“我核对过了,是你的字迹。”
林秋安被他确信的目光唬住了,一时之间无法分辨真假,毕竟高中的笔记本对她来说,至少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你记得这么清楚?”林秋安话锋一转,开始打趣儿起来,“这么认真,怪不得下午那么多小姑娘等着找你看病呢!”
“咳咳咳……”刚把水送到嘴边的他被她的话呛住了,“林秋安你别瞎说,她们是来找我师父看病的……”
“那你慌什么啊?”林秋安被他这紧张的样子逗得笑起来。
“没慌……”叶满峰扯过背包翻找,“给你带的牛角包,还有那家店其他的比较火的面包,我一并买过来了,都给你……”
“这么多……”林秋安接过一大袋子的面包,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这几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你晚饭就吃这个吗?”叶满峰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一样俯身问道。
“有啥吃啥,做饭太费时间了,就简单点……”她满不在意,拿出一个牛角包递给对方,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个,“上菜还要等一会儿,先吃一个垫垫。”
叶满峰接过来,并不着急吃,而是满脸担忧:“今天来问诊的人里面,跟你差不多瘦的,几乎都有肠胃问题,你吃饭不能老是对付着……”
“知道啦知道啦,肉来了,下锅吧!”
叶满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根本没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
“要是今天没开车,还能喝一点儿……哎……”林秋安吃着吃着突然兴致大起,看向叶满峰的双眼里似乎都在发光,“你知道我今天说服了多少人进我们厂吗?五个!五个欸!”
她举起左手,五指张的老大,得意的神情给她的脸渡了一层金光,整个人熠熠生辉。
叶满峰就这么盯着她看得入了神,小时候那个只存在于家人口中的女神一样的人物,一步一步地有了轮廓和实体,他觉得自己多年所求不过如此,但又贪婪地想要更多。
于是他看向她地眼睛里多了一丝纵容:“你可以喝一点,我来开车。”
三杯酒下肚,林秋安的颧骨上已经爬满了红晕。
她本不是嗜酒的人,也不是酒量好的人,迷糊之间耳边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叮嘱她“还是少喝一点”。
这几个字将她拽回了年初的酒宴上,那个模棱两可的语气和关心,那个不该有的心动,和那个似乎已经隔了一个世纪的人。
“鸭血吃吗?”
好在对面的人及时将她飘走的思绪拉回:“吃!”
可思绪是拽不住的青烟,哪有固定在一处的道理,林秋安就着“鸭血”这两个字,思维又发散开来。
“话说我今天在我们厂大门口,看到了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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