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都汇聚起来了。
从创立服装厂以来,那些琐碎的、东一个西一个的点子在这一刻朝着同一个目标奔来。
或许、或许,林秋安心下思索。
或许,她真的可以跳过“中间商”,跳过上游的订单市场,再跳过下游的代理商实体店,直接将脑子里的样衣拿出来、做出来,再亲手将成品送到每个客户手上。
眼下就有这么一个机会。
它初露端倪。
林秋安回到家里,拿出电脑一个一个统计评论区的建议和想法,她要将它们串起来,找到那根引线,那根将大口袋服装厂做大做强的引线。
叶满峰这时候一个电话打来。
“在忙吗?”
“不忙,你说。”她习惯性的将自己的事情放在一边,先处理别人的事。
“律师的事情,遇到了一点问题。”
第二天一早,匆匆在车间留言板交代了几句,林秋安就火急火燎地往市里赶。
叶满峰这天早上有课没能和她汇合。
于是她先回了市里爸妈的家,小雁舅妈也在那里,在市里咨询律师的这几天,林清河和陈玉书两口子一定要让她借住在自己家,这也算是林秋安家里的传统美德了。
饭桌上,杨小雁详细讲述了昨天在洪律师那里的咨询情况。
大致意思就是,这类“黄谣”的官司,没有过先例,想打赢比较困难,也没有这个必要。
林秋安听了火直冒。
“没有先例我们不能做这个先例吗!没有先例他不能帮助我们成为这个先例吗!”
“就是!”陈玉书在一旁义愤填膺,“造谣我闺女,造谣我姐妹,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行咱换一个律师问问看。”
“妈你别上火,我再去找洪律师一趟,我要亲自问问。”
一路快马加鞭,林秋安载着杨小雁就赶到了事务所,报上名号之后等了片刻,被引进了洪律师的办公室。
一尘不染的房间内,坐着一个个子小小,一身挺阔西装的律师,他摁灭手中的香烟,扬起眉毛将额头挤出三道横纹,眼珠上翻,视线越过厚厚眼镜片的上方,只盯着杨小雁看了一秒,就开口说道。
“大姐您昨天不是才来过吗?”洪律师一开口就是一副事情已经盖棺定论的语气。
林秋安说明来意之后,强调她们是一定要一个说法的,不能平白无故被人造了谣,对方却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
“没用的,”洪律师重复着林秋安在杨小雁那里已经听到过的话,“没有这个先例,很难判。”
“有什么难的,录音也有,证人也有,板上钉钉的事情,哪里难?”
林秋安不明白,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在他的嘴里却成为了没出去说理的事情。
“你们又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当个玩笑话算了,何必跑来跑去受这个罪呢?没这个必要嘛!”
“什么叫没受到实质性伤害,心理上的伤害就不是伤害了吗?非得闹到缺胳膊少腿的地步,只有去医院认定了,才叫伤害吗?洪律师,您话不能这么说……”林秋安皱起了眉头,这个洪律师跟她脑海里伸张正义、严谨缜密的律师形象一点都不沾边。
“这位女士,您的心情我理解,只是我打过的官司无数,我们律所算得上方桑市有名的律所了,我也算是我们律所拿得出手的名片了,不然您也不会来找我对吧,我只是跟您讲清楚事实,这个案子,我们打赢的概率很低,放到别的律所接这个活儿,我也敢说,概率不会高于我们……”
“不,洪律师,”林秋安知道后面的话再听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你不理解,我们的心情你没法儿理解,你这辈子都不会理解……下辈子如果你投胎为女人,我也祝愿你不用有理解这一切的机会。”
“走吧……”她拉起她的手。
林秋安将杨小雁送回了父母家,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挂在天上的火炉渐渐地烧得旺了起来,时光流转,无风的日子,仿佛转眼间春天已经来临。
林秋安沿着马路走了很久,久到恍惚间以为自己穿越了季节,竟然一个没注意,径直穿着冬季的棉服走到了春天。
好热啊!
一半是多穿了衣服,一半是心里的燥热。
她拐进路边的小店,拉开冰柜,胡乱抓了一只冰糕塞进嘴里。
烙铁一般强烈的刺激浸满了口舌,那只冰糕重新将冬季灌入了她的嘴里。
于是寒风开始呼啸,她开始头昏脑胀,脚步不稳,左右晃荡。
“你提前过夏天了吗?”伴随着两声沉闷的鸣笛声,身后传来那人带着笑意的询问。
她扭身。
“叶满峰?你怎么在这里?上午不是有课吗?”林秋安惊异于在路上瞎逛也能碰到他。
他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你怎么走路走得东倒西歪的啊?上车!”
林秋安狠狠啃了一口冰糕,抬脚上车。
“不冷吗?吃雪糕,还不到夏天呢。”叶满峰有时候说话会带着倒装语序,尤其是在他关心则乱的时候。
林秋安看向他,眼神坚定得像是在重申一个伟大的真理:“今天心情不好,需要吃一点甜甜的东西。”
“非得是这么凉的?”
“我脾气火爆,得吃点冰的降降火。”
叶满峰趁着等红灯的那几秒钟扭头看她,犹豫着还是问出口。
“你不怕痛经吗……”
林秋安沉默了一下,对于他这种直来直去的问法她已经在慢慢习惯了,毕竟,叶满峰还有一层“中医大夫”的身份在,所以有时候她会将他看做一个没有性别的人。
“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要快乐,所以我必须吃,这是我换心情最快的方法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给你换个心情。”
林秋安没有等来她意想中的问句。
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通常别人说不开心了,你不该问一句,‘为什么不开心’吗?”
“我知道你在烦什么,不必问,交给我就行。”末了他快速瞥了一眼右边,“烦人的事情交给我,坏心情也交给我。”
林秋安是在半空中将自己的烦恼暂时甩在脑后的。
游乐园,跳楼机,大摆锤,过山车,密室,鬼屋,摩天轮……
她好奇叶满峰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游乐场的,明明上次带着小涛一起时,自己表现出来的疲惫和恐惧远远大于兴奋和享受。
林秋安指着那个轨道最复杂的过山车说:“要玩就玩这个最刺激的!”
于是他俩并排坐在“小火车”的尾部,背对着过山车前进的方向,缓缓上升。
她紧闭着眼,地表人来人往的喧闹声越拉越远,身下小车运行的“喀哒”声声声入耳。
室内温暖的空气在驶出的一瞬间变得稀薄,凉意席卷而来,她能感觉到,她们越爬越高。
春风越过她的脸颊,随之而来的是裹挟着冰糕渣脸的凉风,林秋安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热,那是她因为紧张而血液上涌带来的潮红。
凉意径直钻进她的鼻腔里,仿佛从丛林中穿过一般,带来了新芽绿色的气息,林秋安开始觉得不安了。
“怎么还在往上爬啊……”
她觉得时间仿佛又过了一个四季,过山车向上攀爬的过程简直漫长得不像话。
她大着胆子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让光透进来……
“好美啊……”
林秋安完全睁开双眼,让落日余晖铺满她的眼睛。
薄薄的云雾盘踞在西山,天空像是在灶台旁烘烤过的脸颊一般,兼具少女的羞赧和老者的自若。
林秋安兴奋地松开紧握着把杆的手,拍打邻座的人,指着那边说:“小峰快看!落日!好美啊……”
无数的赞美之词化作一句朴素的“好美啊”,她希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
在“定格”之后的,永远是飞速闪过的时间。
过山车在这一瞬间急速下降,林秋安快要飞起来的身体被座椅拽着往下坠。
她吓得立刻收回手,握住了两人作为中间依旧温热的把杆。
温热……
她有一点不解。
接着,大脑已经来不及做任何的思考,过山车的旋转和飞驰吓得她紧握着手,挂在座椅外面的双腿遥遥地跟在她的身体下面,像是随时要离她远去。
尖叫声从嗓子眼里漏出来,随着过山车飞驰过的轨飘过留下痕迹……
所有的愤懑、所有的焦虑,被她的尖叫声刺破,在如画般的夕阳里抹下水墨一般的痕迹。
所有的混沌思绪、所有的一团乱麻,跟在她飞转的身体逐渐拉长拉细,像捋顺的毛线一样,变得条理清晰。
在这飞驰的几分钟里,林秋安被风洗透了,被落日翻来覆去的照耀过了,被手心的温度牢牢擒住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又拥有了面对籍籍无名的勇气。
被拉长的双腿终于慢慢归位,从嗓子眼里漏出去的声音慢慢追上自己的喉咙,被拉在身后的思绪也慢慢回正。
终于一程结束,过山车缓缓入站,工作人员上前来解开安全带。
林秋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疑问并非毫无根据,那温热的“把杆”,是叶满峰紧握着她的手。
她就这么紧握着他的手,飞驰在城市的上空。
紧急移开自己的手之后,故作镇定的,林秋安抢先一步下了座位。
可又一次不争气的,她腿一软,再次歪在了紧紧跟随在身后的叶满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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