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橙一点也不憋着,“小雁姐你也来啦!前两天不是还闹呢吗,闲直播丢脸……”
“小橙!”林秋安急忙拦下。
“少说两句。小雁舅妈,她就是嘴快,你别忘心里去,你来我们很欢迎。”
“那也不是报名了就行的,我们审核很严格的……”小橙觉得不解气,夸大了语气。
妮妮开始张罗:“行了行了,大家站一排,我统计下你们的身体数据。”
简单的忙碌之后,三人将员工遣散,留下来商讨人选。
“个子小的,圆润的,还有个子高一点的,最高的也就杨小雁了,170。”
小橙:“怎么回事儿?你们镇是不出高个子吗?小个子一抓一大把。沈青150,差不多满足最小码的身材了。”
“南方人,大多数身高都比较娇小。”林秋安将中药一口闷掉,“差不多了,暂定这五个吧!”
“不够诶!”小橙摊开林秋安已经打算收起来的数据表,“没有高个子模特,再有上次那个打篮球的客人怎么办?你还能叫叶满峰过来吗?”
“我都答应他妈妈了……叫不了一点。”林秋安无奈。
“少这一个模特,咱们180的衣服要卖不出去了。准备低价甩卖吧!”
妮妮总是那一个给她俩拌嘴后收尾的人:“我明天写个招聘通知吧,咱厂里没有,镇上总不能一个找不到吧。”
妮妮将循环播放招聘通知的大喇叭挂在了门口,可一天下去了,除了噪音,她们什么也没有得到。
镇上的人来人往,除了循着大喇叭的声音多看一眼服装厂的大门之外,再无人驻足。
“是工资定得不够高吗?”妮妮复盘。
“够高了,再高咱们要负担不起了。”
“那是为啥,不愿意出镜?”
“出镜有啥不愿意的,有钱挣就行。”
“你别拆台了,为啥?”妮妮拍掉林秋安嗑着瓜子的手。
“很简单啊,就是没人,没高的,没高的女人。”林秋安从手机上抬起头来。
“高的男人不要吗?”叶满峰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边。
“要不了。”林秋安似是一点没有犹豫,“你早就清楚张赫动了你的药方是不是?”
叶满峰本想继续追问模特的事儿,这一下子被林秋安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下班时间已过,车间的人们陆陆续续下楼,路过办公室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朝着里面望一眼。
妮妮趁此机会离开这个氛围紧张的空间:“哎!隋军!正好林厂找你!”
她一边招手一边拎起包向外走,路过隋军时手一推,将他按在叶满峰的面前。
“你找我啊?”隋军自然的拖开椅子坐下。
两人没有说话。
“没事的话我回家吃饭去了啊!”黄毛隋军见两人对峙着,于是也想逃。
“我管你的饭。”林秋安拨通电话,在熟悉的饭店老板那里定了三份饭。
“那个药方……我知道一点,不完全知道……”叶满峰重拾话题。
“哦,原来是谈陈混子的事儿啊!”隋军明白过来,“我再讲一遍我打听过来的事情,讲完我可以走了不?”
“讲吧!”林秋安盯着叶满峰的脸,允着黄毛隋军的建议。
对于隋军讲什么,林秋安其实并不在意,因为她昨天已经听他讲过一遍了,只是,她不明白,叶满峰为什么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死死地盯着叶满峰的脸,一秒钟也不放过,她要从他的表情里搞懂自己疑惑的一切。
黄毛隋军是在前天去到对面医馆的。
正如林秋所说,医馆内只有张赫一人,张老大夫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或许是因为镇上的人们更信任张老大夫的缘故,如今他老人家不坐诊,医馆里前来看病的人少了三分之二。
隋军没有与张赫做过多的纠缠,而是单刀直入地询问张老大夫的去向。
张赫本想拦下隋军替他诊治,但隋军指了一下自己的颈椎:“这不是你能治的。”
于是张赫不再多说,因为那是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他比谁都清楚。
张老大夫年轻的时候,除了日常的看诊之外,正骨也是一把好手。
那时候的隋军,被家人送去了少年武校,学些拳打脚踢的功夫,为自己谋个出路。
他就是在那年遇到张老大夫的。
那天,他和另一个小伙伴练习对打,对方一个飞踢直朝着他的脖子袭来,他躲闪不及,颈椎脱位,躺在地上哀嚎。
那个小伙伴也好不到哪里去。
隋军也是练过几年的练家子,对方直腿踢过来时,隋军双臂反剪,拧着他的小腿朝外推,那个小伙伴也被扔到了一边,捂着膝盖嗷嗷叫唤。
隋军就是那个时候遇到张老大夫的。
那时的张老大夫正值壮年,家里是中医世家,早年间也做过赤脚医生。
一生医术在身,却苦于自己的年纪过于年轻,在同行中显得不那么有信服力。
他孤身一人带着青春期的张赫,行医路过隋军他们武校,目睹了这场两败俱伤的较量。
张老大夫正骨的本事是在治疗隋军的时候显露出来的。
他一推、一拉、一按、一拽,隋军就能扶着脖子学跳新疆舞了。
张老大夫的正骨手艺也是在隋军的武术学校掩埋的。
周围喝彩声的热度还未消退,张老大夫精神抖擞,治疗隋军的成就感在他的身上膨胀蔓延,他一鼓作气地走向那个扭了膝盖的小孩身边去。
他的正骨手艺经过了短暂的绚丽,紧接着的是一场盛大的唏嘘。
伴随着一声更加惨烈的哀嚎,那个扭了膝盖的小孩在张老大夫的手下蜷缩成一团,另一条健康的腿拼了全力,猛烈地蹬着,像是要把身边着这个大夫踹到一边去。
张老大夫对膝盖伤势错误的判断,导致了他错误的治疗。
那个男孩的膝盖,烂在了张老大夫的手下。
张老大夫的正骨生涯,烂在了余温未退的喝彩声里。
这段往事,除了亲历者,没几个人知道。
后来,张老大夫带着儿子来到了青石镇上,开了这家中医馆,口碑逐渐提升。
他却也再没有正骨,张赫也自然没有学到任何有关正骨的技巧。
隋军偶然之间在医馆碰到故人,也未曾提过这段往事。
他们默契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而如今,到了重新提起的时候了。
隋军愿意为了林秋安去抚一抚故人的伤疤。
张赫领着隋军从医馆后门穿过去,沿着长长的小路,一直走到田野尽头,张老大夫蜗居在一个铁皮房里。
“你爸辛苦一辈子!你就把他安置在这么一个破房子里?”隋军一把揪住张赫的衣领,“让他住家里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没有! 不是!你听我说!”张赫按住隋军的手,急忙解释,“我爸他自己要住过来的!”
“这是再干什么?”
和缓的声音从铁皮房门内传出来,张老大夫裹着厚棉袄小步挪着,靠在门口向外看。
隋军停下了动作,他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个曾经救他一命的人如今早已垂垂老矣,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印记,像是为了方便黑白无常取人而刻。
“老大夫……”现在已经七月初了啊。
隋军张了张嘴,不知从何问起。
想问他是否真如张赫所说,自愿住在这田间地头;想问他身体可还无恙;想问他这厚棉衣只是胡乱抓上穿的对吗?想问他这些年过去了,那段过往还愿意提吗……
这一刻的他唯独忘了林秋安的嘱托。
可随后二人的闲话家常中,老大夫主动提起了这一切。
“我那个儿子,是个心不正的。”
隋军掩下心中的讶异,静静地等待着。
“可是他是我儿子,唯一一个。”
“他妈走得早,只留下这一个。我没有别的选择。好的坏的,都得依他。昧着良心,都得顺着他……”
“好的……坏的?”隋军拿过张老大夫的茶杯,往里面加了点热水。
“也怪我,这些年除了看病,也没怎么管他。除了教他治病,也没教他点做人的道理。”
张老大夫握着拳捶向胸口:“我以为这些,基本的是非,他都懂啊!”
“老大夫,您别急,也许他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呢?”隋军在真相的边缘试探,“他也没犯什么大错吧?医馆也好好地开着,对待病人也耐心。”
“医馆那叫好好开着吗!我这辈子的医术,他只学了个皮毛!还不如被他赶走的小峰学得好!我的名声算是要被我自己的儿子毁掉了……”
还不如被他赶走的小峰……
隋军只听到了这一句,张老大夫余下的话被拆解成一个一个的方块字,在他的头顶旋转、碰撞、跌落,掉在地上支离破碎。
“小峰?那个小大夫叶满峰吗?”
“对啊,小峰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人,他才接触中医多久啊!不过是在学校读了几本医术,在我这里待了几个月,可他是一点就透啊!”
“既然叶满峰这么有天分,您怎么不继续让他在医馆跟着学呢?”
“是张赫啊!张赫那小子……他容不下别人啊……”
“他?”
张老大夫举起茶杯,昂头闭眼,一饮而尽。
像是希望这杯里的不是茶水,而是烈酒一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