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潮从外边进来，正巧元辞在收拾书包，于海潮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怎么？要出去一趟？”
元辞：“刚想跟你说来着，有个来询盘的人说我们发布的汽车齿轮精度对应的参数有问题，我去问工厂，工厂那边销售也说不清楚，我得去实地看看。”
于海潮：“哪个厂？不远的话我送你过去。”
元辞：“就是B市做汽车齿轮的那个厂，叫陆通机械。谢谢于哥，不耽误你下班了，我坐高铁过去就行。”
于海潮咂咂嘴，“是挺远，你要是联系不上人再找我吧。”
“谢谢于哥。”
工厂在个镇子上，交通不便，元辞确定他明天也不一定能回来，超过两天的出差要去找人事写报备单，元辞背着包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空气立马安静了，元辞鬼使神差特意从远的那台电梯上去，因为走那边可以路过贺冰的门口。
自从上次在会议室逼问贺冰之后，元辞没再单独见过贺冰，这次要出去几天，元辞居然萌生了临走之前要见贺冰一眼的念头。
这个念头落地，就变成了元辞假装在看手机上的工作，磨蹭着从领导层办公室前边过去。
然而贺冰的办公室门关的严严实实，只有门口副总经理的铭牌擦得闪闪发亮，照出他密不见人的小心思。
元辞失望地走过办公室区域，并没有偶像剧那种男主角一推开门看见女主的奇迹。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咔哒一下开了。
周承周总从里面出来，里面又出来几个人，约莫是来谈合作的客户，其中还有个很精致高挑的年轻女性。
一伙人在会议室门口寒暄，堵住了走廊，元辞要是硬穿过去显得不礼貌，而且周承还看见他了，于是他就在旁边等了等。
贺冰是最后从会议室里出来的，当他的身影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元辞克制不住地眼前一亮。
高管们送对方下楼，要从元辞来的那台电梯下去，元辞心思快，一路小跑过去摁电梯，幸好这个时间不是高峰时段，一行人还没过来，电梯就到了，避免了所有人挤在电梯门口的尴尬。
几个高管跟人一块下去了，周承跟贺冰没下去，等电梯下去，周承松懈下来，跟元辞说：“叫元辞是吧，小伙子一直不错。”
算是对他刚才的机灵做了肯定。
即便程瑶给他打过无数遍预防针，但被有权威的人夸奖总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元辞点了点头，谦虚道：“谢谢周总夸奖。”
当然元辞其实更想得到贺冰夸奖的，可是贺冰惯会沉默是金，元辞往往希望落空，而且要是元辞细心观察，会发现贺冰其实心情很差。
三个人一起往回走，周承随口问：“上来做什么来着？”
元辞：“跟王经理报备一下，要出去几天。”
周承：“哦？自己去？什么事儿，需要公司帮什么忙么？”
元辞：“谢谢不用，我就是去工厂实地勘察一下，有个来询盘的人说我们放在网站上的数据不对。”
周承点头，“挺好，有这份责任心就很不错，要是数据有问题肯定早就有人问了，但你是第一个想着弄清楚的。”
元辞有些不好意思，但当着贺冰的面心底里又有些骄傲，无论如何他得到了肯定。
元辞诚恳道：“我还是希望是询盘的客户弄错了，我查过这个产品的发货情况，最近的一次发货是一个月前，那条货柜所在的船堵在苏伊士运河上堵了一周，现在还没到港，要是真的产品参数有错误，真正的麻烦在客户提了货之后……”
元辞就这么直说出来了，下意识看向贺冰，看到了贺冰皱着眉看他，元辞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冷静下来。
周承的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安慰道：“没事，你先去看看什么情况再做结论吧。”
元辞自责自己说多了，匆匆离开。
周承站在原地，看着元辞的背影，回头看向贺冰，“嫩了点，但是挺机灵一孩子。唉你不是挺关照他的么？也不安慰人两句。”
贺冰没什么起伏地说：“你想多了。”
周承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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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贺冰皱眉看他的眼神，元辞一整天心情都不好了。
做了一个多小时高铁，又是大巴公交倒了一趟，元辞到达工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元辞是来挑毛病的，所以也不好意思跟厂家说自己到了要人家招待，自己掏钱在工厂附近找了一间旅馆住下。
他对接的这家工厂原先是国营单位，做电机起家，产品质量过硬，八十年代的时候发展到达了顶峰，员工上万，产品远销海内外，各级领导都来参观过。
但好景不长，九十年代改制失败，企业破产重组又破产，到现在为止还有职工安置问题没彻底解决。
偌大一个厂，只有当时独立出来的机械加工车间勉强存活下来，车间里保存的功勋机床见证着当年的辉煌。
小镇的商圈和夜市依附在电机厂和职工宿舍，元辞漫步在小镇街道上，因为大多数厂房都是抵押查封状态，连个灯都没有，像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张着深渊巨口吞噬周遭的光明。
元辞在夜市摊上点了几根串，老板娘见他老是看那边厂区，主动搭话，“外地人过来谈生意的？”
元辞：“嗯。”
老板娘：“谈什么谈，这厂子早不行了，二十年前我和对象就是从这里下岗的，现在还有四万块钱没拿出来呢。”
元辞：“……”
各有各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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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辞睡了一觉第二天去厂里，工厂是销售部的经理和一直跟他联系的人来对接的他。
和他对接的那个人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人不错，就是一涉及到专业问题就有点木，元辞套了几句近乎，知道了这孩子中专刚毕业，学习不大行。
元辞说明了情况，拿出了他和客户的聊天记录，因为涉及到很多专业词汇，元辞查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大概明白客户说的什么意思。
“客户说你们的产品虽然标明的是可以达到5级精度，但是综合评价你们的参数，对应的却只能达到6级的精度，你们的产品检测结果上显示达到精度5级，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销售经理听闻，放下手里的材料，慢吞吞地说：“检测报告的大红章卡着呢，他不能乱说，再说产品一直是这么走着，也没人来找我们说有什么问题，是不是他们弄错了，咱的国标和他们不一样。”
元辞经历浅，没看出来经理想和稀泥把这事糊弄过去，只是固执道：“我之前确认过，不是标准不同的问题，您要不带我跟你们总工程师聊聊？”
销售经理：“我们这种小厂哪有什么总工程师，但我跟你保证我们的产品一直质量很好，不光是外贸，我们内销给国内有名的汽车商家，没一个过来找问题，去年还给我们了一张优秀合作供应商奖牌，我这就拿给你看看……”
元辞制止了他拿奖牌的行为，“对，现在是没有出质量问题，但出了问题之后谁也买不起单。”
经理露出头疼的神情，“你们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死板呢？就算退一万步，他肯定也是汽车齿轮采购吧，汽车齿轮最低能达到8级精度就行，我这个可是比他们高，绰绰有余！”
元辞站起身：“经理，我年轻，刚从学校出来，是犟了点不假，但要是都能混用的话，就不必区分齿轮精度了，客户分明要的是5级精度，你们给的产品是6级就是不对。”
“产品报告都写着呢，你非跟人检测机构过不去，我说不通你了！”
“标准定在那里就有他的道理，再说你们产品检测报告都有问题，做出来的产品只会更差，我们没法和作假的人继续合作了。”
元辞要走，但被经理拦住了，“唉唉唉唉！我怕了你行么？那你们想怎么办么嘛？”
元辞心说他也不知道，虽然他们公司只是个外贸商，但将来出了问题少不得也受牵连。
从息事宁人的角度出发，如果不是真查出问题来，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每年有那么多汽车出各种原因出事故，谁能注意到一个齿轮可能存在问题？
所以最好沉默，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这家齿轮生产商提高他们的标准，亿海也大不了不再和他们合作。
但……真的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么？
元辞已经知道真相了，他真的可以保持沉默么？
有些事不敢细想。
元辞被经理拉住，装作勉强道，“我得再跟你们负责技术的确认一次。”
销售经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给老板打了个电话，元辞无法得知销售经理跟对方说了什么，回来之后销售经理就换上了一幅和颜悦色的面孔。
“我也不是故意不让你见我们总工，我们总工今年快七十了，身体不大好，退休了脾气也大，我们也害怕他，轻易不敢请他出山，所以得稍微等等。”
元辞没多想，等等就等等吧，就坐在会客室里一直等到中午。
“哎呦，可太不好意思了，老爷子中午出去遛弯一直到刚刚才回来，要不您先在我们这里吃个便饭？也等老爷子吃完一起去找他？”
元辞心里不快，但毕竟对方年纪大，还是答应了。
“咱去外边吃点？”
元辞害怕一去外边就吃起来没完，耽误正事，“不用了，我吃你们食堂就行。”
经理没多劝，找那小伙子带他去食堂。
去食堂的路上路过厂房，元辞打量一眼，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中老年人，摘了沾满油污的手套塞在腋下，一起挤在水池边上洗手。
“没见什么年轻人？”元辞搭话道。
那年轻人答道：“这么说吧，我们厂里40岁以下的就我一个。有能耐的早都跑了。”
元辞心底里悄悄叹气。
元辞吃过午饭之后满心以为能跟总工聊上几句，但等到了一点多又被告知总工睡了午觉。
元辞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们就是故意拖着不让自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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