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刘府失窃案四

三十年前。

那也是一个初春,两个婀娜的身影穿梭在桃林。

身着草青色纱衣那位女子浅笑道:“阿宁,我用这桃花瓣给你磨个口脂可好?”

被换做阿宁的女子身穿桃粉色纱衣,她蛾黛轻蹙,怪笑道:“才不要呢,这颜色须得肤浅才行,我看阿莱你最合适。”

阿莱抬手折下一枝桃花,花瓣纷纷散落开,随风荡在她周身,如泼墨山水画里的远山般清浅。

她就是徐琇的母亲,三十年前,她不过是个才及笄的少女。

“阿宁,我舍不得你。”阿莱将桃花比划在对方身上,眼神里带着些眷恋,就好像这一眼是最后一眼那般。

“瞧你!”阿宁轻扫开桃花枝,凑近她身旁,“我是出嫁,又不是奔丧,你难过什么?”

“那位叫什么刘敢的,他人好吗?”

“应该吧。”阿宁的鞋尖轻碰着草地,莹莹的露珠被她一脚踢散,化在氤氲的草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莱叹息道。耳畔有微风拂过,桃林间的气息总是那么清新。

她沉思片刻,似乎做出什么决定,道:“你出嫁那天,我要送你个东西。”

阿宁问:“什么东西?”

“现在告诉你多没意思,等你出嫁,我来送你。”

“好。”

婚礼那天,阿莱果然捧着一个礼盒来了。

她穿一身白衣,秀发半拢着梳了个垂髫分肖髻,发绾里插着半枝桃花,额前的碎发衬得她那脸清瘦、温柔。

她眉眼含笑,将手中巴掌大的锦盒打开,里面满满的红绸缎捧着的是一只手镯。

阿莱珍重地举起阿宁的手,为她戴上手镯。

“阿宁啊,阿宁。”阿莱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这么唤她的好友了。

“你……”阿宁惊讶地看向阿莱的手腕,“这是一对?”

“是。爹爹从西域带回的好料,特地打出这一对来。”阿莱轻笑,“怎么样,这礼配得上送你出嫁吧?”

虽是眉眼含笑,两人的心里却是泪如雨下。

阿莱握着阿宁的手,重重地拍了拍,然后轻轻放开。

她道:“刘夫人,恭喜。”

如同所有宾客一般,送上了她最诚挚的祝福。

花茶已经凉透,徐琇握着杯的手僵在桌边,目光却深深地看着刘夫人。

——在已经衰老的容颜上,她仿佛还能看到当初桃林间,少女欢笑的痕迹。

刘夫人手中捏着一片月季花瓣,似是盯着出神,又似是盯着那花想起了什么,随后惋惜道:“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徐琇不解,问:“据我所知,她从未离开过安城,为何你们没有再见过?”

刘夫人勉强勾起嘴角,笑容里全是苦涩。

是了,徐琇想起来了。

刘夫人的夫君刘敢,是三皇子的羽翼。而徐琇的父亲是已故的四皇子派。

党派之争,最伤的是人心。

“可是……”徐琇缓缓道,“如今手镯失窃,难道还有人知道其中隐情?”

会是与当年灭门案有关的人吗?

这时,刘夫人拿起水壶,为徐琇又斟了杯花茶。

她道:“小兄弟,你应该知道这镯子价值连城吧?”

徐琇:“……”

她确实知道,但她也确实没放在心上。

价值连城在她脑子里转了几个弯以后,她才试探的问:“夫人的意思是,镯子被偷,只是因为它值钱?”

“正是。”刘夫人颔首,“这镯子的来历鲜少人知,可若真被知道了,顶多也就是证明我与她关系匪浅罢了,要针对的也该是我,而不是镯子。”

这话不假。

徐琇觉得大概真是她想复杂了吧。

刘夫人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低声道:“小兄弟既然知道这镯子,可是曾见过?”

徐琇将茶饮尽,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五年前,她娘死之前,镯子就不见了。

当时场面实在太混乱,根本容不得她去寻什么镯子,到现在,她连个当念想的东西都没有。

她低着头起身,今日的话大概是问完了。

刘夫人见她想走,有些迟疑:“今日的事……”

徐琇道:“夫人放心,她既然想保护你,那么我也是。”

刘夫人眉眼微睁,稍显惊讶。

徐琇朝她抱拳告辞,转身离去。

出了花园,徐琇并没有往外走,而是沿着花园外的草圃转了个弯。

草丛里站着个人。

身形高挑,五官干净凌厉,身穿青衫大理寺官袍,腰间配一把贵气逼人的虎头弯刀。

徐琇双手抱臂,冷眼打量着面前这位被发现也一点都不心虚的方少卿。

她道:“方少卿伪装的技术还得再练练。”

是的,最开始那衣袖拂过草叶的声响,就是方霖搞的。

碍于还在与刘夫人谈话,她当时没有揭穿方霖。

方霖沉声道:“你是谁?”

徐琇满脸疑惑:“什么我是谁?我是许琇啊。”她丝毫不控制表情,就跟看傻子似的看他。

“许琇。”方霖轻嘲道,“越权逾矩,私下会刘夫人,你该当何罪?”

“……”徐琇迫于对方气势,退开两步,“什么私下,你不也在偷听吗?当着你的面我问问话,怎么就罪了。”

她胡乱瞎扯着,期望方霖不要与她计较。

方霖话锋一转:“所以,五年前,是徐家的案子么。”

“徐家?什么徐家?”徐琇干脆装傻。

方霖玩味地看着她,手指搭在下颌边。像姜太公般,浅浅地放出一个钩子,等着鱼上钩。

他道:“五年前,刑部尚书徐惠林的案子。”

听到她爹的名字时,她的内心咯噔一下,猛然间咚咚咚地跳着发慌。她也有五年不曾听到父亲的名字了。

然而,此刻的她,绝不能流露出带情绪的表情来,在方霖面前,她必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她冷冷道:“方少卿提一个罪臣的姓名,是何用意?”

方霖道:“这里没人,提提又如何?”

徐琇微微蹙眉,仅仅是一瞬。

她心里早已充满苦涩,却仍是不能表露。那藏于袖口的手已被她攥得发白,指尖狠狠地掐着手心的肉,留下深深的红痕。

当年父亲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方霖。

那之后,她父亲便撞柱而死,上面给她父亲按了个畏罪自尽的名头,便将她家满门抄斩。

这一切,都拜方霖所赐。

方霖还因此升了官,成了当时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

此刻的这位少卿,竟如此轻松地提起她父亲的名字。

她不禁好奇,方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与她比起来,到底谁的心更冷一些?

“方少卿真是好……闲情逸致。”徐琇沉下脸,没想到这句话说出时嗓子劈了叉,分明是嘲讽却听来有些滑稽。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喉咙,药效已过,不能再跟方霖纠缠。于是她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

方霖跟在她身后,问:“你从看到那镯子起就不对劲,刚刚刘夫人说镯子是一对,另一只在谁那里?”

徐琇不痛快地摆摆手,不欲多言。

方霖却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追问:“那镯子是否与徐家有关?”

徐琇忽然停住脚,眼神轻蔑一瞥:“方少卿好生烦,仅凭一句五年前你就断定是徐家旧案,是否是你太在意了?”

方霖:“……”

没等方霖回答,她又道:“身为大理寺少卿,你应该知道当年四皇子的事是下了旨不准再提起的,你如今在我跟前几次三番说也就罢了,明儿去了别人面前,可别这样。”

她说得诚恳,好似真的为了方霖的前途着想似的。

方霖却问:“你嗓子怎么了?”

“受了点风寒。”徐琇敷衍道,“方少卿有这关心我的心思,不如赶紧去抓贼人。”

“……谁关心你了?!”方霖心虚道。

徐琇背着手倒退几步,随后挥挥手,回到了大理寺。

连续折腾许久,她嗓子疼得难受,已说不出话。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这种损害嗓子的药。

粘稠的苦味从药罐里钻出,徐琇不禁捂了捂鼻子。

这时,厨房外有脚步声传来。

奇怪,这个时辰了,还有谁会来厨房?

屋外夜色如墨,星河天悬,那人稳步走在莹莹石板路上,腰间的虎头弯刀闪烁着洁白月光。

徐琇无奈地收回目光。

怎么又是方霖,阴魂不散啊。

方霖推门而入,捂着鼻子不畅快道:“谁在这煎药?!”

徐琇起身,在灶台后露出半个身子。

“……”方霖大概和她是一个想法,但不知为何只浅浅皱了皱眉,随后背手关上了厨房门。

他走进屋内,将屋里的烛火都点亮。

徐琇黑白分明的眼眸映出暖暖的灯火,让她那张平日里病恹恹的脸,添了几分生动灵巧。

方霖盯着她,终于打破了静默的空气。

他问:“你怎么不说话?平时不是挺能怼人的吗?”

徐琇:“……”她抬手轻捏着嗓子,然后伸出食指摇了摇。

方霖恍然大悟:“哦,忘了你着凉了。”

徐琇抿着唇,点点头。她还没坐回小板凳上继续煎药,就听方霖又问:“你这是治风寒的药吗,怎么闻上去那么苦?”

徐琇稍弯下去的腰又直了起来,给了方霖一个无语的眼神。

大致意思就是,你管呢。

方霖显然是领悟了她的暗语,嘲道:“也是,你爱喝什么喝什么,喝毒药我也管不着。”

徐琇从鼻头里哼了声,大意是就这样吧,别没话找话了。

谁知道,她才坐下正要拿小扇子扇火时,她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空气里有一丝沉重。

还有尴尬。

她本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尤其是在方霖面前,她恨不得能保持她无限高冷的模样。

结果她的肚子又咕咕噜叫了声,好似是在抗议她的不管不顾。在这静谧的夜里,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随后,她听见灶台边上某人发出浅浅的一声轻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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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刘府失窃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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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池塘怪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