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这些赶回宫中,已过正午。一进门,就看见明途正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张太傅苦口婆心地劝他要勤政爱民,整个人昏昏欲睡。一见我进来,他眼睛顿时一亮,赶紧清清嗓子道,“太傅,朕明白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张效俭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退了出去。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走到明途身边,“怎么太傅越老越唠叨了?”
“哎,真的烦死人,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走走走,我们出去玩。”
有点不适应我这么主动热情,明途一脸狐疑看着我,“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把明途拉到内室,我取来准备好的常服帮他乔装打扮一番,“明年秋天去犀木围场秋狩吧,我们好久没出去了。”
“嗯!”
把白色的狐绒斗篷系好,我摸摸明途的脸,“我这次去了西域才知道天下有那么多壮美的景色,有机会我要带你走遍整个大梁。”
“好啊好啊!”明眸如星,明途拉着我有些兴奋地说,“也不必赶时间,走到哪里喜欢的话就住一段时间。”
“一定很有趣,想想就好高兴,不过今天我先带你在锦州玩玩解馋。”
只让郑修随行,我带着稍作乔装的明途悄然出了上阳门。他一摘掉帽子,就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宫外的风都格外清甜。登上马车后,他仍兴奋地畅想着日后溜出宫游玩的种种可能,我便顺势讲起从前在电视上看过的环球旅行节目——说起这世界何等辽阔,国家各异,风物万千,都值得静下心细细体味。
说到这里明途认真地问我,月亮是不是真的有人上去过了。我顿时来了精神,把过去所学、所听的一切相关知识都倒了出来。虽说对百科全书上的内容早已记忆模糊,但经过我一番添油加醋的讲述,就连我自己都觉得真有趣。
明途眼睛发亮,沉浸在我所描述的画面中,忽然轻声问,“这些……你也跟二哥讲过吗?”
“才没有,”我得意地扬起嘴角,“这可是独属于‘哭呜呜’的专享故事,从没对第二个人提过。”
他笑得眉眼弯弯,忽然凑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声音里都透着欢喜,“天哪,玥儿,你真是开窍了。”
“主要他太较真了,我讲的故事在他看来都是胡言乱语,不过好在黄一正摔坏过脑子,他现在也不太在意我乱讲话了。”
“若我不认识你,只怕我也会觉得你在编故事。”
“哎,我都不敢相信妈妈说带我度假,是回到过去呢。这世上也许真的有不能解释的神秘现象,所以我们一定要坚定信心,知道吗。”
“……好。”
“区区毒虫在我们那里算不上什么大病,妈妈以前给我讲,医院里的大夫很厉害,五脏六腑有病都可以划开肚皮剖开胸膛医治,而且是习以为常。”
明途摸着我的手腕,认真问,“就像你所言,吃一小片药就可以治病这么神奇吗?”
我搂住这个眨巴着大眼睛的好奇宝宝,笑道,“嗯,我们那里医术比现在发达太多太多,所以我们回去一定会治好的。”
轻轻笑了一声,赵明途把我搂得更紧了,“嗯,我相信你,玥儿。”
目的地是小兰山腰的沧海湖。湖面不算宽广,但冬日封冻之后,总有许多人来此嬉冰垂钓。湖畔的沧海林仍覆着皑皑积雪,在晴光下莹莹生辉。
才下马车,我便将斗篷脱下扔给郑修,向着林中跑去。明途似被这艳阳下的琉璃雪境与湖上清风慑住了心神,怔了一瞬,随即也丢下外氅,朗笑着追向我。
打雪仗、堆雪人——这个冬天,我们仿佛还没有玩够。时光好似倏忽倒流,回到从前最单纯的年月。纵使日子再难,每个寒冬我都定要同他在雪地里闹上一场。只不过如今他长大了,身手越发利落,我渐渐不是对手,终是笑着跌进雪中讨饶。明途俯身而来,轻轻吻去我额间沾着的雪沫。他跑得气息微乱,眼中却漾着光,如最珍贵的宝石般熠熠生辉。
我们牵着手跑上冰面,笨拙地学着旁人滑行。因不熟练而屡屡摔倒,见我张牙舞爪、狼狈踉跄的模样,明途忍不住放声大笑。既已玩疯了,便再顾不得什么体面,只管追逐嬉闹、纵情呼喊。累了,就躲进湖边的亭中擦汗休息,买阿婆手做的糯米团子吃,一起喝一碗暖烫的姜汤驱寒。
直至夕阳西垂,明途仍恋恋不肯离去,惴惴地怕我就要送他回宫。
我抬手轻弹他的额角,小声道,“还有节目呢!”
他像是从未如此尽兴过,立刻紧紧回握住我的手,笑道:“真不敢想,若每天都能同你在一起,该有多快乐。”
坐上马车准备回城,我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我每天都在呢。”
“可我想你在我身边,寸步不离那种。”
“不要,每天都在一起会腻。”
明途噘嘴嘟囔着,“我看是你会腻,我就不会。”
“小傻瓜,今天我哪里都不去,就挂在你身上。”
这才喜笑颜开,明途靠在我身边逐渐被困意笼罩,慢慢睡了过去。
入夜时分,八步瑶池渐次亮起灯火。说来也怪,今日此处的客人并不多。掌柜早已候在门前,一见我们便迎上前,低声道一切均已备妥。
明途下车时仍带几分懵懂睡意。我拉着他绕过那些在夜色中流转着淡淡光晕的彩池,沿木阶盘旋而上,直抵顶层的汤阁。热气氤氲的汤池已准备就绪,我替他解开外袍——玩闹得一身是汗,需好好泡一泡,以免着凉。
靠在汤池里,明途问我为什么池子是彩色的。
我告诉他,越州也有这样的五彩池,师父曾说,是因水底沉积的矿石各异,在光照下便会映出不同色彩。
“玥儿,你懂得真多。”
“那是,不过你们懂的那些大道理,我可一句都记不住。”
我倒了一杯热酒给明途,他轻轻呷一口感慨道,“人之渺小,犹如沙砾林石。世间学问如瀚海无涯,穷尽一生,能通晓一二已属不易。”
“够了啊,你已经是顶尖的人才,几乎样样都精通,我都佩服你,书上那么多字你是怎么看进去的。”
笑得愈发大声,明途轻声道,“多夸夸我玥儿。”
“我是个俗人又不通文墨,只能反反复复说——你真的太棒了、太厉害了、太不得了了,天下第一棒!”
“你也是玥儿,你也是。”
夜色愈深,换好衣裳后,我引明途走上外层回廊。他凭栏远望城中万家灯火,夜风拂面,唇边笑意仍如晚星明亮。
我沿着掌柜准备好的梯子继续向上爬,明途连忙扶住我的腰,“要去哪里,这么高危险!”
我跳下来,说道,“你平时里有练武,你先上去,再拉我一把。”
明途点点头,轻巧地爬到屋顶上,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将我接了上去。他一眼看见静静放在那里的孔明灯,不由怔住,“要爬这么高来放灯?”
我估摸着时辰,从他身后轻轻捂住他的双眼,低声道,“不止呢。”
三!二!一!
松开手的刹那,未央台前万千烟花骤然升空,于天幕轰然绽开,一朵接一朵璀璨流光尽数倒映在明途星辰般的眸中。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这片仿佛为他而盛放的夜空花海,怔然失语。
冬夜的风拂起他未束的长发,他转过头来看我,眼中泪光轻闪,如坠星河。
额头相触,他轻声道,“谢谢你玥儿。”
“今年生辰我不在你身边,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嗯,你去晋州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这么机灵,就是落入卑陆人的手里也有办法活下来。”
“傻瓜,你在大梁,我会保护你。”
在明途脸上落下一吻,我笑道,“快许愿吧小寿星,十九岁生日快乐!”
明途合掌,于漫天华彩之下虔诚许愿。末了,他提笔在灯上写下“明玥永驻”四字。望着那盏灯渐飞渐远,融入深渺夜空,我们依偎静坐,直至烟火落尽、长夜重归寂静。
后半夜恍惚间,我觉得明途轻轻抚了抚我的脸,低声说该回去了。我在梦中点头,仿佛又看见两个小小身影在雪中追逐嬉戏。他们一路长大,风雨几程,却始终未曾分离。
生死相随,永不相离。
新的一年即将来临,明途生辰之日即是新一年的开端。
关于明途的生日问题,后面的文章中会有相关解释,并非错误描述哦。[摸头][摸头][摸头][摸头]等一个看到此处的小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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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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