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远点,”她所有劲都用来抵抗反胃恶心之感,于是全身使不上力气,推开全乌子的动作也如同玩笑一般,最有力量的举动是再次吼出一句:
“离我远点!”
他们倒停下不吃了。筷子顿在半空,纷纷朝这边投来异样的眼神,有的一瞟而过有的死死盯着,嘴里还嚼着东西,就是没有始终不抬头看她们的。
全乌子被她这一怒搞得张大了嘴巴,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种抵抗:“哎,孑孓同学,你干什么——我怕你口渴欸!”
“我不渴,谢谢!”
这句话几乎是两排牙相互咬紧了从缝里勉强钻出来的。不知是否真的那么关照全乌子的感受,只是她神情里那种抗拒和厌烦已经完全遮掩不住,恨不得劈头盖脸朝全乌子身上砸过去。
全乌子雕塑一样盯着她,没有任何动作。视线一直绕在她身上,把她绕得头脑发麻。孟孑孓不甘示弱地狠狠瞪向她,以为这种姿态已经给足了自己底气。
对方苍白的手,伤痕累累,被阳光烤焦过一次的吸血鬼。那只覆满刀疤瘢痕的手在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捏住她的下颚,手指明明看着纤细却无比有力,使她感到骨骼发痛。
“喝口水吧,孑孓同学,”她不明白,但全乌子的神情像极了正在疼惜自己似的,“怕你再也喝不到了。”
手指迅速攀到两腮,孟孑孓嘴里倾泻而出的求助在这般控制下变成不明所以的“呃-呃”声,颜色温润均匀的嘴唇被挤开,仿佛金鱼。她眼睛向四处瞟去却只能看到那几个人正如机械一样进食,压根看不到流畅的动作,那种行为也仅是能被称作“进食”——第一口食物还没吞咽完毕,第二口就被送进嘴里,随后迅速接上三、四、五。
消化物一样的面食顺着汤一起从嘴里淋漓下来,越往里送去,涌出的越多。孟孑孓迅速意识到这和全乌子有关,如果说先前右手发疼、时间静止分别对应孑孓、朱佑铭,那这种操控人行动的能力就来自于全乌子。
她倍感惶恐,两手死死抓紧对方小臂,企图留下更多伤痕,让她发疼,使其松开。可全乌子不知哪来这么多毅力,纵使孟孑孓叫声变得凄厉,她也没有放弃。另只空出来的手伸向桌面、摸到瓶盖、轻而易举地拧开,毫不拖泥带水地抓住瓶头对准孟孑孓张开的嘴灌去。
喉咙里瀑布不留情面地俯冲下去,重重砸向胃底,更多沁凉的液体顺着正灼烧刺痛的鼻腔向外流出。水畅快地汩汩涌去,成为噪音。她眼白发红。这就是窒息。
那些汗液不断通过毛孔冒出来。全乌子可怖的脸就在瓶身旁,自左额开始散遍面颊、一直延伸到鼻梁的瘢痕在塑料面的弯曲加工之下仿佛要扩到全脸才是。除去土红的颜色就是银白的眼睛,宛如封禁电影中面目狰狞的怪物。
这怪物此刻正给自己上刑——她怎么能轻而易举失去人性?
孟孑孓唯恐全身血管即将破裂,鼻腔仿佛涌出血液,失去尖叫的力气。她还不想死。她真的不想再死第三次。
她奋尽全力,卯足了劲儿将两腿一前一后地蹬出去,老天保佑,有一脚狠狠踹在全乌子腹部,把她惊得手一抖。水欢快地洒在摊开的语文书面上、洒了橡皮渣的地板上、全乌子手上以及孟孑孓的脸和衣裳。
孟孑孓毫不在意,不管怎样她都不想在意,只顾从趁全乌子一时没注意,狼狈地从她臂下钻过,忍着自胃和鼻腔同时传来的剧痛向教室外冲去,她无法忍受,绝对无法忍受——记忆如同刀刃一样,倏然刺进大脑。
手机在口袋里。
学生们几乎都在吃饭的时间,巡课教师也刚刚前往食堂。孟孑孓跑到a班门口,连接楼梯的拐角处。不适感逼迫她跪伏在地,草草呕出胃酸和清水。
她终于吐出了些东西——即使并不痛快。喉头刺猬滚过似的发麻、发痛。孟孑孓手抖得厉害,依然去摸手机。旧式小巧,没有解锁,直接向右滑向应急界面,输入三位数的号码。
她脑海里迅速复盘一遍学校地址。万事俱备。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怎么可能。
孟孑孓不可置信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举在面前。大大的三个数字,下面甚至附有当地公安局的字样。她再次把手机凑近耳边,这次是听筒正对耳朵。
“您所拨打的……”
“请稍后再拨?”
全乌子在自己身后,眉头微微蹙起,恍然让她想起朱佑铭。
那句话是调侃式的,一种不可察觉的揶揄。有人从楼梯款款上来,似木偶一般,路过她和全乌子。
“孑孓同学,”全乌子缓缓地,“你真是辜负我一片好心。”
领口被她揪起来,腹部隐隐作痛,胃在隐隐作痛,鼻子也在隐隐作痛。
她不知——她当然不知道全乌子到底是从哪来的那些力气,从哪来的那些对自己的仇恨,以至于亲手杀自己一遍不够,还要第二次,还要亲自操刀,还要想方设法地让她以相当痛苦的方式失去生命。
“你为什么……”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开口。
“你别啰嗦。”
身体重重跌下楼梯,她推搡的劲头实在太大,即使看上去轻松无比。
下坠的时间骤然缩短,失重感都少得可怜。后脑重重击在瓷砖地上,轰鸣似乎传遍楼层,或者脑中。
那种方式下落,那种方式,银杏落下的速度远没自己自然仰倒的快。
她平静地躺在那里、四肢自然弯曲。好像和先前一样,温暖的感觉涌过全身,仿佛被夏风包裹。
[哎,你看,我就知道你会见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