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渐开始放晴。
阳光直直地穿过堆得像棉花一样纷杂的云层普照大地,照得人睁不开眼。先前那阵被雨带来的细微嘈杂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肩上落了些星星点点的黑色。两把伞叠在后备箱里。鸟在树里叫,高声部;风吹过绿化带,中声部——哦,他上车了,发动机沉闷地躁动起来,现在终于加入低声部。完美的电影空镜头,无声合唱团,秋日景色。普通到底、无聊至极。
全乌子坐在副驾驶,盯着身侧那杯乌龙茶。拿铁被放到与其相对的车门内凹槽里。她猜测:如果这没有两个凹槽,他一定也会把两杯饮料一头一尾地摆,绝对不让它们相互挨着。
挡板被轻轻拨下来,朱佑铭对着镜子,捋了捋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不是让你坐在后座吗?”
全乌子没理他。
“下车再喝,要去的地方离这不远。”
“阔少,您这车可够金贵的。”全乌子翻了个白眼。
朱佑铭瞟她一眼:“别这么叫我。”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卡纸,在空中停了约莫三秒。
全乌子略带迟疑地将其接过。她尽量将它捏得离自己近些观察,才发现是张名片:丝绵纸,方正规矩的印刷体,正面最左侧“朱佑铭”三个字,下方一小串876开头的电话号。轻而易举翻过去,背面用了同正面一样的字体,明晃晃两个字母摆在正中。
W·S。
她再次翻回背面,最右侧藏着浅浅三个字母:CEO。
“集团总裁啊,阔少!”全乌子漫不经心地感慨道。
“电话先存到通讯录里,”他把挡板重新翻了上去,“有需要我给你发地址,以后就到那找我。”
“这是什么?从刚才邀我上车我确实没好意思拒绝,但现在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质问。朱佑铭瞥她一眼。
“准备打几百万让我从您喜欢的女人身边滚蛋吗,”她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还是抓素人改造成大明星啊?这等好事当真能让我遇到?
要我去你公司扫地洗碗还奶茶钱?还是——”
更损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全乌子选择在朱佑铭视线冷不丁跟她对视的时候及时止损,笑却依然挂在脸上。
“总裁的心思真难猜,是吧?”
朱佑铭一手搭上方向盘:“别装疯卖傻。”
“骂我干什么。”全乌子佯装无辜。
朱佑铭没理她,一脚踩上油门,驶出狭窄老旧的商业街。
全乌子望着窗外。各种矮楼、行人、车和工厂像落叶一样被风吹得飘到身后去,好像再也没法看到第二眼。这给人一种世界远在人们身后的错觉。不是世界将你托起,而是你行走在世界之前,它迫不得已追赶着你的步伐前行。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全乌子想,同时右手无聊地拨弄了一下安全带,自己却在看见那上面累累的痕迹之后快速缩回。
真他妈恶心。
“我知道你的情况。”
朱佑铭措不及防开口。这回换全乌子瞥他。
“阔少,我是个孤儿,不然您大发慈悲收留我呗?”
“我不是普通人,”朱佑铭眼睛紧盯着红绿灯,“再说一遍,别装疯卖傻。
我知道你来自另一个世界,不属于这里。”
刚开始全乌子还被他的话搞得想大笑——什么不是普通人?怎么你会飞吗?
听到后面,她猛地收回了轻浮。手指微微一颤,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知道她不愿意回答。于是朱佑铭也顺着她的意思走:“你想回去吧。
在这待着,人生地不熟的。”
她回想起那些由于伤疤的缘故无法出门见人,于是几乎不去涉足外界的日子——即使只来到这里一年不到,却仍是倍感不方便的日子。
随便租的房子、□□、假残疾人症,那个冻死在路边的倒霉蛋,半个月了都没人收尸。倒霉就倒霉在被自己发现,扔进方才解冻的河水里之后便偷来她的一切。那些只有春秋才能够出门,前提还是要把自己包的跟个粽子一样的苦闷日子;连入睡都有些艰难,靠着从那边带来的一小笔钱支撑自己度过第一个寒冬的日子。
人生地不熟,他说对了,这里的生活确实同那边相似,两者之间的发展水平却差了几十甚至几百年。然而熟悉只是一种假象。只有名字是自己的。
她还是想念那种生活:有拳击、奖杯、赞美和爱。还有完好无损的身体,还有身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过日子,不用像只甲壳虫。
十九岁,多么美好的年纪。
可惜我更想遵从内心。全乌子心想。
“这不废话吗,阔少,”她倏地收起笑容,“你这意思是要用什么时空穿梭的机器之类,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啊?”
“差不多,但现在遇到点麻烦。”
车停在红绿灯处,前面排了两辆新能源。红灯还剩十五秒。全乌子缓慢地将身子坐直了几个度。眼前车水马龙不免让她恍惚,她用力眨眨眼睛,将那些朦胧的念想全都挤了出去。
“什么意思?”
红灯还剩八秒,疑问被掷向地面。朱佑铭仍是没有任何动作。全乌子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红灯结束倒数,电子荧幕从亮红切成碧绿只用了不到眨眼间的功夫。最后一辆新能源从左至右掠过,那些时机不巧的在左侧排起长队,对着亮红色愤愤摁着喇叭。
桑塔纳,舒适的座位带着二人向前移动,跟随前方稀疏车流,越过十字路口。
“再等会,一会到地方和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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