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就来了呗。
徐妙容心中颇觉无奈,她是来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的,又不是来偷别人的家的。月桃的样子,此时没偷胜有偷,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想回头。可,背后那道灼人的视线,像是来公开处刑她的一样,逼得她不得不回头。
转过身,目光与朱楹的对上,她眼皮子跳了一下。
怎么感觉,他的样子,像是来找茬的?难不成,她又惹着他了?
正待细想,却听得:“徐妙容,你在做什么?”
朱楹的声音,凉凉的。
徐妙容没回答,心中却想着。他的来意,暂时不明,他的语气,不算友善。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在刨地。刨的是自家的地。
刨自家的地,天经地义,又理所当然。
便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结果,他没体会出来。
看一眼那鲜嫩的刚被他挖出的鞭笋,又看一眼幽深的已成一片密林的竹林,朱楹敛眉,脸上没点子笑意。
“不要告诉本王,你亲自下地,是在学诸葛亮躬耕垄亩。”
“妾身……的确在学诸葛亮躬耕垄亩。”
徐妙容顺竿子刚上爬。
她正愁没借口呢。
虽说前头核桃一事和当铺私情一事已经明了,她也知道,朱楹是有点子无辜在身上的。可,一码事归一码事,试水种花一事,她并不想让他知道。
一方面,事关重大,她不想走露风声。
另一方面,她心中对朱楹,本能地有所防备。纵然日后,该知道的时候,他还是会知道。可她还是希望,能晚知道,就让他晚知道。
她不愿泄漏半点消息,便继续道:“前头王爷告诉妾身,说让妾身转告大哥,管好徐家人。妾身深以为然,这几日,妾身为了修身养性,正埋头苦读。无意中,读到先贤作品,如遭雷击。妾身只觉,有一股力量,直击妾身的心底。因此妾身决定,学诸葛亮躬耕垄亩,再学陶渊明归园田居。”
“躬耕垄亩?”
朱楹笑了,笑完,声音陡然转冷:“你还有脸躬耕垄亩?”
徐妙容:?
她也拉下了脸。
她怎么就不能躬耕垄亩了?诸葛亮给他托梦,说躬耕垄亩是个人专利?
她肃然看向朱楹,朱楹的目光从竹林深处转回来,却并不在她身上停留。
他似是已经极不耐烦,面上更是带着几分讽意:“巧舌如簧,心口不一。都说魏国公治下严明,你徐家,果然家风清正,源远流长!”
徐妙容本想回嘴。
可,听到“家风清正”四个字,到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她能说什么呢?
一徐做事万徐当,吴姨娘作的一手好死,把所有人都拖下了水。
那日,徐辉祖叫她回去一趟,她便带着那几颗金花穿玉坠珠一道回去了。曹氏和沐氏闻讯,自是气了个半死。
曹氏本在兢兢业业绝食,结果垂死饿中惊坐起。
那一瞬间,她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那股力量叫,我给你脸不要,那我就撕烂你的脸。
曹氏是怎么撕烂吴姨娘的脸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事,没完。一件坏事的影响力,不会就这么快消弭。
当日是朱楹出手,将此事遮掩了过去。珠子没有流到市面,徐家的颜面保住了。那么自家,在这件事上,就的的确确矮她一头。
在心里痛骂了吴姨娘无数遭,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装聋作哑。他酸,他讽,随他吧。酸完讽完,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她想的很好,只可惜,“回去。”
朱楹又轻轻吐出两个字。
他站在田垄高处,从她的角度看上去,倒有些居高临下了。虽说他的语气很平静,可以徐妙容对他短暂的了解,总觉得,他在酝酿大的。
心中不愿,她不动。
朱楹却越发失了耐心。
“怎么,本王是使唤不动你们吗?所有人,全部回府!”
丫鬟们面面相觑。月桃悄悄看了有池一眼,想探听点什么。
有池给了她们一个眼神,也让她们自行体会。
结果她们也没体会出来。
“王妃。”
丫鬟们便看向徐妙容,等着她示下。
徐妙容心道,那就回去看看,你到底想搞什么鬼。便轻声说了一句:“先回去吧。”
她越发确定,朱楹是来找茬的。而这茬,结合她所在的位置,以及她方才所作所为,她猜,是为朱橚找的。
毕竟,从前朱橚占了自家的土地,他并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便是默认。或许,在他心里,兄弟情,可比夫妻情重要的多得多。
回到王府,徐妙容正寻思着,不如趁此机会,把话说清楚,好叫他知道,土地,是夫妻共同财产。他的部分,想怎么造作,随便他,但她那一份,她要捂得紧紧的。
便欲开口。
可,“把王妃送回平山堂。”
徐妙容颇觉意外。
与此同时,心中还生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送,这个字眼,竟然还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送回平山堂,这句话饱含着关切。可他对她,何来关切?
他明明烦她烦得不得了。
眼角余光瞥见不知何时又从何地钻出的十几个婆子,她心中一凛。
不好,所谓的送,原来是“护送”。
这护送,可有些强制意味了。
那些膀大腰圆的婆子好似包水饺一样,把她,连着月桃几个包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她问朱楹。
朱楹的眉眼依然冷淡,“本王想做什么,不必让你知道。”
想到方才在石板桥下与李景隆说的话,朱楹的心中,越发烦了。那个烫手的匣子,那些语焉不详的话。李景隆的躲躲闪闪,他话里的暧昧和难看,全都在他脑海里回荡!
女子闺中私物。
呵!
他拂袖,目光落在几个丫鬟身上,口中斥道:“主子为所欲为,做下人的,不仅不知道匡正,还帮着遮掩。我安王府,容不得你们这些心大的丫鬟。”
又下令:“传本王的命,把她们拖出去,乱棍打死!”
月桃抖了一下。
几个丫鬟傻了,不理解,事情怎么就闹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了?
她们不就是帮着刨了几下地吗?怎么,刨地也犯法?这大明律,何时改了?
王爷,未免也太顾惜兄弟情了吧!
可他拿周王当兄弟,周王,分明只把他当冤大头。王妃替天行道,何错之有?她们替王妃行道,又何错之有?
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分辨,还没来得及分辨,婆子们便往她们嘴里塞了帕子,将她们的嘴堵住了。
徐妙容彻底怒了。
她念朱楹的名字,咬牙切齿的。
“朱楹!”
“你是当冤大头,成精了吗?”
冷笑了一声,她毫不留情地继续讽:“我不过是让她们把那地清理出来,你便如此作态。若明日,我让她们在那地上种上旁的东西,你是不是还要绑了我,去周王面前负荆请罪?”
“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哪条大明律规定,不能在自家的田里为所欲为?”
“你这么爱当冤大头,好啊,把那几块地全给我啊。这样我在上面为所欲为,也碍不着你的事!”
丫鬟们面色变了又变。
有池的脸,也变了又变。
有池好惊讶,又好担心。惊讶的是,王妃竟然如此口气对王爷说话。她不仅直呼了王爷的名字,还对着王爷冷嘲热讽。
担心的是,王爷很少发怒。可真的发怒了,事情,麻烦了。
完了,这夫妻之间的感情,要彻底玩完了。
他心如死灰。
朱楹的面上,果然怒火中烧。
“徐妙容!”
他声音抬高了不少,胸膛也因着气怒而上下起伏着。
“本王从前,竟小瞧了你。你不知廉耻,满嘴谎言,这安王府,容不得你。本王也再不想看到你!”
说着不想看到,他当真别开了眼。
又斥婆子们:“都是死的不成?本王的话,莫不是耳边风!”
婆子们一个激灵,当下也顾不上吃瓜,忙上前,准备将月桃几个拖出去。
徐妙容急了。
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个还带着毛刺的竹片,她厉声道:“都给我住手!”
月桃嘴里塞着帕子,发不出声,只能拼命摇头,用眼神劝她:王妃,不要做傻事,你以死相逼,王爷不会在乎。
可,“谁敢动我的人,我就让谁血溅此处。”
徐妙容一个箭步,冲到了月桃跟前。而后,那棱角尖锐的竹片,就抵到了月桃身后的婆子脖间。
婆子的脚步晃了晃,眼中写满了惊恐。
徐妙容掌握着手上力道,心中定了定。那竹片,本是她顺手拿了,想看一看能不能做成工艺品什么,没想到,这会倒派上了用场。
“天下承平,新朝伊始,陛下刚刚传下话,命诸藩王以身作则,日常谨言慎行。王爷,你以为,安王府出了命案,你还能独善其身吗?”
她“威胁”朱楹。
朱楹没说话。
他眼中是震惊,是愤怒,亦是不敢置信。
然而千般愤怒,万般烦躁,到最后只化成一句话:“你既然如此大义,那便陪着她们一道吧。”
徐妙容没明白他这话。
外头却有小厮脚步匆匆而来,“王爷,不好了,周王殿下带着家伙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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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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