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弥补

“我竟然这么……癫。”

徐妙容坐在瓜棱墩上,心里有些凉。

她本以为,她只是疯狂了一点点。毕竟,恋爱脑就没有不疯狂的。可,知道她疯,却没想到她这么疯。

丫鬟们口中“非要让王爷跟着穿一样质地一样颜色的衣裳,错一样都不行”,“王爷只是没有立刻让小厮们来回话,王妃就摔摔打打”,“王妃喜欢三分烫的茶八分甜的葡萄,王爷不喜欢,王妃却说,王爷不喜欢,便是不重视王妃”里的那个王妃,竟然就是她。

她……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

更过分的是,朱楹和她话不投机,让她管好她自己。她不爱听这话,天之骄女脾气一犯,反手就将朱楹最爱的文玩核桃扔了出去。

事情,大条了。朱楹一怒之下搬出了平山堂,更撂下话,从此以后,再不会回来。

原以为,他只是口嗨。可……

一日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过去了。

朱楹彻底驻扎在了王府另一头的九成斋。眼看着他他处起高楼,她慌了,终于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为重修旧好,她主动命人前去相请。结果,没请动。

从那以后,她就开始了骚操作。什么“为了骗他出面,故意放火烧了小厨房”,什么“给自己下了泻药,只为哄着他来看一看”,什么“把他正在看的书偷了,再找人送回来假装是雪中送炭”,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知道这一切的徐妙容目瞪口呆。

再一次更深刻的认识到,原来,恋爱脑还分等级。而她,则是最高级别的恋爱脑。

她用浓烈的“爱”,将朱楹推出去了老远。今日下“情蛊”,便是她最后的疯狂。可她不理解,难道这应天府里,就没有她在乎的人了吗?

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怎的,没一个人管管她?

她提出了心中疑问,月桃道:“这几年,大家都难。”

发散联想,她懂了。

靖难四年,不止她癫,朱允炆也很癫。徐家话事人,她亲哥徐辉祖自顾不暇,管不了她。徐家长女燕王妃还在北平,鞭长莫及。

没人管她,她越发肆意妄为,只是,“我到底喜欢王爷什么?”

她认真地问了月桃一句。

月桃道:“王妃从前说过,王爷生得好,王爷气质好,王爷读书好,王爷样样都很好。”

这滤镜……

徐妙容暗自摇头,若说她从前看朱楹,哪哪都发光。如今再看他,只觉哪哪……嗯,其实原主说的也不算错,朱楹的硬件是挺好的。

只是,她对他不来电。想到史书上记载的“安王朱楹,生母不详,封国平凉。早逝,无子,国除”,她的心,莫名有点凉。

再想到大明朝的殉葬之风,心中还有点慌。思来想去,她决定,要不,还是先同他缓和关系吧。

毕竟,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他们两个,同在一个屋檐下,可以不做夫妻,但,最好也不要做仇人。

至于怎么缓和关系……

她想到了,那几颗被她扔掉的文玩核桃。

便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谁知道,王爷日常把玩的核桃,放在哪里?”

本是随口一问,哪知道,月桃一脸惊悚,那样子,像是怕她又要作死。

“王妃,使不得!”

徐妙容哭笑不得,赶紧澄清:“我不是要扔他的核桃。”

她又没疯,怎会没事找事。她只是想赔朱楹几个核桃,可,赔核桃之前,她总得看看他喜欢的核桃长什么样吧。

将心中想法说了,月桃长出一口气,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丫鬟月栀接口道:“王妃,奴婢知道王爷把核桃放在哪里。”

仔细回忆了一番,月栀又道:“上回奴婢去库房拿东西,看见香几上放着一个黄花梨捧盒,那捧盒,便是王爷平日里用来放核桃的。”

“那咱们明儿便去库房里看一看。”

回了一句,徐妙容心中有了主意。

翌日,天气晴好,甫一用过午饭,她便带着丫鬟们往库房去了。可,前脚才出了垂花门,后脚府上胡长史派人来递话,说翰林院的杨修撰来了。

杨修撰?

想了想,她不认识。

本没放在心上,可胡长史道,杨修撰是来找她的。

没办法,她便带着一肚子问号转头去了偏厅。等到到了偏厅,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杨修撰,便是时任翰林院修撰,也即未来的内阁大佬杨荣。

不明白杨荣的来意,她没出声,杨荣却默不作声的,先行了一个见面礼,又给她行了一个礼。

她:?

想说,你可是未来的永乐朝首辅,你对我这么客气做什么。杨荣却局促地搓了搓手,而后叹了一个很考验肺活量的气。

叹完,他开始单方面输出:“噫吁嚱,危乎高哉!”

徐妙容:?

茫然地看着杨荣,杨荣的两只眼睛却盯着天上。他道:“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可,史海沉钩,摛章绘句,流芳百世的诗文,多是信手偶得。妙语,文韵,生花的词藻,点睛的字句,都难于蜀道。读太白的《蜀道难》时,下官时常怀疑,这一生,还有没有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的时候?难,太难了,太多惊艳的文赋,初读惊艳,二读尔尔,三读平平。都说历久弥新,可太多时候,下官都很沮丧,因为今人拾人牙慧,所谓的推陈出新,只是把尿壶改名叫夜壶。”

“杨修撰?”

徐妙容实在莫名其妙。

杨荣可能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假意咳了一声,说:“王妃,其实,下官今日前来,是来请王妃相助的。”

徐妙容正想说话,他又道:“下官本以为,这一生,再遇不到新的直击人心的文赋了。可,听到王妃在具服殿里的那番话后,下官才发现,是下官悲观了。史书浩如烟海,前人之作恒河沙数,然,恰是王妃的陈词,浩然正气,又铿锵有力,字字直击下官的心底。”

你......你的一生,也未免有些太短了吧!

徐妙容很想捂脸,她知道杨荣是来干什么的了。杨荣,是为了她在孝陵的那番舔狗言论来的。

可,舔狗遭人鄙视,她可是记得,当时她舔狗完,众人那如踩狗屎的表情。杨荣,他现在还没发迹,他的日常工作,便是修史。他找来,莫非,是要把她写进史书里?

“杨修撰说这些,莫非,是要把我写进史书里?”

开了句玩笑。

哪知道,“是啊。”

是啊?

徐妙容:!

“杨修撰说笑了。”

她摆了摆手,并不肯信。

杨荣却道:“下官没有说笑。说起来,这些年,下官所读圣贤之书,不说车载斗量,却也有成百上千。可,那么多诗书之中,竟无一家一言有如此言简意赅又振聋发聩之力量。”

滚滚向前,浩浩汤汤。

反复揣摩着这几个字,杨荣只觉得,齿颊留香。

有力,太有力了!

以前他读《岳阳楼记》,只知道浩浩汤汤的是流水,原来历史大势,也能用浩浩汤汤来形容。安王妃有大才,她竟然将佛教里的“世界”一词化用到现实。

这化用,如此妥帖,他读一遍,竟然还想再读第二遍!

天知道当他从同僚那里听来这段话时,整个人是如何的震惊。当接到陛下的口谕,知道陛下命他将这段话编纂进史书后,他越发热血沸腾了。

就是这样朴实又有力的话才该被写进史书里,安王妃,她是诉说者,而他,则是记录者。他要将这段话一字不落地记下来,他相信,若干年后,后世之人看到这段话,定会激起同他一样的豪情。

“安王妃,莫要自谦了。陛下已经降下口谕,命下官将这段话编进明史里。”

他催徐妙容。

徐妙容人傻了。万万没想到,她不过舔了一回狗,就上了史书。这史书,未免有些太好上了点吧!

怕被后世的考公党拉出来鞭尸,她想拒绝。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杨荣就已经先她一步,堵住了她的嘴:“安王妃,快别犹豫了。若史书上少了你这段话,壬午年便暗淡了不少。为历史计,不为个人计,这段话,该留,也必须留。”

“我……”

徐妙容词穷了,头一次发现,她的嘴,有点笨。

半柱香后。

杨荣手捧着新鲜出炉的“史书”,就像耶稣捧着圣经一样,满面春风地回翰林院加班了。

他走了,徐妙容仍然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恍恍惚惚带着一干得意忘形的丫鬟到了库房,“咔嚓”,开锁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清醒过来,她越发不好意思。一边拿着扇子啪嗒啪嗒扇风,另一边,她示意丫鬟们,分散开来,各盯着一处找核桃。

丫鬟们依言,当即就地毯式搜索起来。

搜了一遍,一无所获。

又搜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那个黄花梨捧盒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翼而飞了。

“王妃。”

月栀有些沮丧,是她,先起了话头。可这会,并没找到那个装核桃的捧盒。

“不打紧,捧盒没长腿,但是人有腿。这库房,又不是只有咱们能进。再找一遍,若是还找不到,那便算了。”

徐妙容虽然也有些失望,可,还不至于绝望。

库房逼仄,常年不见阳光。如今又值炎夏,外头暑气腾腾。方才在花厅里时还不觉得,此时在库房里站久了,方觉闭气。

脑门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徐妙容摇着扇子,随意一瞥,便瞥见了一张美人榻。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朝着那张美人榻走去。

可......

吱呀吱呀。

刚刚坐下,耳畔便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徐妙容心中诧异。

吱呀吱呀。

那声音又一次响起。

她低头——

砰!

美人榻塌了。

与此同时,榻下面又响起几声连续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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