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巡城西(上)

烛光下,魏有之看着自家母亲一针一线的给她缝制着明日要用的兽皮袋子,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今日她下值照惯例去了自家娘亲房中用饭,照例是一碗炖了许久的汤,当魏有之说起她明日要去参加宴会之时,魏母匆匆吃完饭便就先回里屋了。

魏母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也是通透之人,否则仅凭她一人如何能将一双儿女拉扯长大,只是这份通透在中年丧子之后还是有了瑕疵的。她知道魏有之在饭桌上提及宴会是什么意思,因为这样的情形,在三年之前她也经历过的。

那时的儿子也是这么在饭桌上与她说着要去同同年们宴饮之事的。

魏有之将手探入怀中,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已经被她盘的有些包浆的簪子,脑海中那个笑意盈盈的温润身影再次浮现。

就如她每个午夜梦回惊醒时,她是真的好想念兄长啊!

————————

次日一大早,江都飞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落在撑开的油纸伞上,水珠又从伞面滑落,摔在地上汇入了青砖的缝隙之中。

魏有之撑着伞走在前头,她身后跟着江都的一众官吏,除了张诚这个师爷和主簿袁浩之外,还有江都的县丞陆元维,一个已经知名之年的老者,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官袍穿在身上看起来有几分寂寥,去年扬子江涨水,魏有之还未到任之前,便是这位县丞代理了江都知县一职。

陆元维自魏有之上任之后,便经常称病在家,他手上的事务多数都由张诚这个师爷代理了,今日却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县衙中,还主动请缨要同魏有之一道来城西看看。

对于陆元维,魏有之倒是没什么反感的,这人或许是因为到了知名之年,对一些权势都看淡了,反正魏有之说什么他照着办就是了,自己从来不提任何的意见和想法,倒是张诚同这人走的近些,经常会凑到一起喝酒。

如杨家与袁家是姻亲这事,便是张诚与之喝酒之时从陆元维处听来的。

“陆老。”

魏有之脚步慢了几分,在几乎与陆元维齐平之时出言唤了他一声。

“令君又来,下官哪当得起令君这声陆老,不过是个到了年岁还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货罢了。”

魏有之听张诚说过,这陆元维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簪花儿郎,只是不知为何在她跟陆元维的相处中,却从未感受到这一点,毕竟这厮同她说话的时候可从来不忌讳什么屎尿屁之类的俚语,可偏偏魏有之还真爱听他这一套。

是以每次见面,魏有之也愿意多与他聊聊。

魏有之还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陆元维还教过她不少东西呢,他在地方上这么多年,这县衙中的门道,可比每三年就一换的县太爷们熟稔多了。

“陆老,我有个事情想同你商议一下。”

对着陆元维,魏有之也不摆上官的架子,嘴上的自称也不是本官,而换成了我。

“有事令君您吩咐,哪有什么商议不商议的。”

陆元维咧嘴笑着,回应着魏有之的话。

“我听诚师说您家中良平那小子想寻些事情做,本官现下还缺个钱粮师傅,不知陆老可舍得割爱,让良平到我麾下做个钱粮师傅。”

钱粮师傅,是县官的私人幕僚之一,同师爷一样,不是朝廷之人,仅需听命于县官一人,而这中“钱粮”二字是“田赋”的代称,是专门协助主官管理财政、税收、户籍、仓储等经济事务的专家。

魏有之之所以对陆元维提起这事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待到元宵假过后,整个江都定然是要有大变化的,就拿仙女镇来说,杨家只要下狱,田产赋税等等都要重新核定,这个时候魏有之就需要有一个熟悉本地,在本地有一定声望的人来为自己处理这事,而陆元维在江都盘踞多年,不骄不躁,手中有权却也不以势压人,他的孙子若是能成为自己的钱粮师傅,那案发后善后的事要便宜很多。

再者陆良平这个人魏有之也是有接触过的,他是家中老幺,上边还有一个哥哥,已经是扬州府学的学子,只待三年后赴京赶考,他不喜读书,身上倒是有几分游侠的气质,天生嫉恶如仇的性子,时常会因为管些不平事而让自家祖父出面保全,但于数术一道,这人还真有些本事。

魏有之之所以接触过这位,也是缘于去年大水刚退时,这人遇上了有人欺负灾民的事,出手教训后被人送到了县衙,当时也是陆元维出面保的他这孙子。

对于魏有之的提议,陆元维是有些意动的,自家崽子自家知,他这小孙子这辈子科考是无望了,明明是与眼前这年轻令君同岁的人了,但比起这位行事稳重的上官来,自家那孙子简直是,他今年有心为自家这小孙子谋个前程,本来还在想是否是将他塞到自己一个在上元县做主簿的老友那去磨砺一番的,但若是能跟在自己这位年轻的上官身边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一来两人是见过的,自家孙子对这位年轻的令君也是有几分推崇的,二来就在本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着,他也安心一些,人老了总是想要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的。

然而陆元维虽心中已经意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原因有二,其一这事事关孙子的前程,他虽是长辈,可以代他同意,但他也是个开明的家长,他还是想问问自家孙子的意见,其二嘛就是作为老江湖的zz嗅觉了。

今天他为啥没事找事的要跟着来城西一趟,不就是听说这事之后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吗,与袁浩同僚共事多年,他哪里不知道袁浩是个什么样的人,城西这事定然是有猫腻的。

他想再看看,看看这位年轻的令君会有什么样的动作,之后再来决定孙子的去留。

“那臭小子能得了令君的青眼是他的福气,只是我家那小子向来皮惯了,这事啊下官回去同他说一说,他若是能自己乖乖来给令君办事那自然是好,若是他不愿,那下官也寻了由头能好好抽他一顿了。”

陆元维一张嘴,一番话对自家孙子连削带打的,不过意思却也明显,没拒绝,也没同意。

闻言魏有之心下一笑,暗道一声‘老狐狸’,便也没再同他说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旁的事情来。

她不怕陆良平不愿意为自己办事,她知道陆元维想等什么,她也有信心能给到陆元维想看到的。

————————

待到一行人走到城西地界之时,日头已经高悬于天空,原本缠绵的雨丝也早不见了踪影。

袁浩没直接带魏有之前去灾民安置区,而是先将中人带到了城西市集上一家颇有规模的酒楼中,按照袁浩的说法,众人一路行来辛苦,先吃些酒菜再去看那灾民安置区也不迟,反正时间尚早,灾民区又不会跑,也不急于一时。

众人落座后,店家的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一看就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席间袁浩也凑到魏有之身边小声解释了几句,就说这酒菜是杨家派人安排的,因为杨家那边晚上才开宴,所以先请令君中午在此对付一顿潦表心意。

闻言魏有之只是心中冷笑,这杨家果然是会钻营的。

说是对付,可是看着席上的蟹粉狮子头、清蒸鲥鱼、醋熘鳜鱼、金陵盐水鸭、鸭舌羹,烩鸭掌、红烧蹄膀等菜式,魏有之对杨家的嫌恶越甚,这杨家到底是做了多少亏心之事才能有如此财力。

杨家对外只是乡间富豪之家,手上又没有盐茶等暴利的营生,怎得能有如此巨富?这桌对付一下席面少说也要十数两银钱,那还是魏有之往少了算的,他家若无龌龊事,如何能这般铺张!

魏有之心中盘算着,可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筷子,既然人都点了,那她为啥不吃!不吃不是浪费吗?

经历过大灾,自幼家贫的魏令君对食物虔诚的很!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有余,待到魏有之站在城西灾民安置区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眼前的景象让魏有之心下一惊,距离那日自己夜半过来也不过三日有余,但是这安置区却像是变了个样子。

安置区中已经不再是三四间草棚,而是十数处茅草房子,那些原本的咳嗽声已然听不见看了,那令人作呕气味也淡了不少,只是比寻常的街道上味道重了些。

魏有之抬眼望去,在最里边靠右的位置还有一个新搭的草棚,里边正有人在施粥,老弱妇孺们整齐的端着碗拍着队,但因为隔的远,魏有之没有看清那些人脸上的神情。

魏有之仔细的打量着这一切,没有看到赵姓汉子他们,就连那日里的重病者也不见了。

见到此景,魏有之心中暗自思量,袁浩将那些人弄到哪里去了,特别是那些病人,她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是却不愿去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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