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宁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头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有些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和理解。
她看着魏有之那副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壁里的模样,看着她因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再联想到她身上那层层束缚所代表的沉重秘密……
朱宁玉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收回了手。
她脸上的惊喜慢慢沉淀下来,转为一种平静的、甚至带着几分疲惫的坦然。她迎视着魏有之戒备的目光,语气沉稳,一字一句,清晰地划下界限:
“魏有之,你放心。”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昨夜只是为你清理包扎了腹部的伤口,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你依旧是你,依旧是魏有之,是江都县的县令,是朝廷明发旨意吏部任命的朝廷命官。”
她没有点破,但彼此心照不宣。
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魏有之:你的秘密很安全,至少在我这里,它是安全的。
我不会用它来威胁你,也不会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至少,不是以你恐惧的那种方式。
闻言,魏有之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丝微小的幅度,尽管看向朱宁玉的眼神中戒备仍未完全散去,但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似乎因为朱宁玉这番话而稍稍融化了一点。
她依旧沉默,苍白的唇抿得死死的,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出的,脆弱的防御姿态。
朱宁玉不再试图靠近,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趴睡而有些僵硬的身体,走到桌边倒了碗温水。
待确定魏有之的应激反应过去后,才捧着盛了温水的碗坐回魏有之床前。
“你刚醒来,先喝些温水,我一会再给你看看重新上药,也不知道刚刚那一下伤口有没有崩开。”
说着用勺子舀起一勺水,贴在自己唇上试了试温度正好后才喂到魏有之嘴边。
她这一系列动作做的自然,可后者却红了脸,哪怕嘴巴中确实干涩的紧,却迟迟没有张开嘴。
“快,张口,先含在口中,再小口吞咽,你现在躺着,容易呛着。”
魏有之的羞涩朱宁玉自然看在眼中,但想到魏有之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坏心眼的公主殿下准备小小的报复一下,于是假装没有看到这人的窘迫与羞涩,直接将勺子搭在了前者的唇上,那地方正是她刚才试温度的地方。
直到半碗水下肚,朱宁玉才放过了床上的人,将水碗放了回去。
掀开被子,不理会床上咬着唇满脸抗拒的人,朱宁玉重新查看了一下她腹部的伤口。
果然,因为这人方才乱动,那原本已经愈合了伤口再次撕裂开来,渗出的血渍将纱布都染红了。
将纱布取下,拿出金疮药重新撒上,把伤口包扎好,朱宁玉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次可不要再胡来了,乖乖躺好。”
说话间,朱宁玉脱了鞋,在魏有之不解的目光下爬上了她的床。
“你要做什么!?”
魏有之的声音中带着不解和抗拒。
“闭嘴,你都不知道你昨天有多吓人,我昨晚守了你一夜,让我趟一会,反正你床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现在可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魏有之,我好困~”
酥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与困意,将魏有之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中。
不多时,绵长的呼吸声从自己身侧传出,魏有之偏过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披散在枕上的秀发,鼻间的血腥味也被身边人身上独有的药香所取代,一时间魏有之那慌乱的心竟出奇的安宁下来。
魏有之闻着少女身上那让人安心的味道,困意也逐渐晕开来,不多时也陷入了沉睡。
房中两人睡的很香,可一门之隔之外的几人却已经等的人都不好了。
张师爷与陆县丞两人不知从哪里找了副棋子过来,坐在一旁手谈,可另外的三人就不如他们悠哉了。
扬州锦衣卫千户所的掌权人冯峥此刻正单手扶着自己的绣春刀在不大的院中来回踱着步,他今日一早就接到了殿下的口信,让他过来,于是他一大早就过来了,可他明明一个时辰前就听到了屋中有动静,然而殿下却迟迟没有出来。
与冯千户一般着急的还有迎袖女官,自家殿下自昨夜进屋就没出来过,她作为殿下身边的女官,若是这事传到了京都皇爷耳中,自家殿下与一未婚男子独处一室一夜,那自己怕是首当其冲就要被问罪的。
黄阅知也在,他已经劝了冯千户一个多时辰了,此刻他站在手谈的两人边上看着焦灼的棋局,喝着丹菊方才送来的茶,他是真的说不动了,口干舌燥的,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横竖都是死,不如先喝口水润润嗓!
————————
就在魏有之遇刺的同时,数百里之外,淮安,都指挥使司衙署。
一间气氛森严、陈设古朴却透着一股无形压力的书房内,都指挥佥事徐恭正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上。
他年约四旬,面容瘦削,颧骨微凸,一双眼睛不大,却锐利如鹰隼,看人时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内心,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更添几分冷硬,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军旅历经杀伐沉淀下来的戾气,与官场沉浮磨砺出的深沉圆滑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
此刻他手中捏着一封薄薄的信笺,正是袁主簿从江都星夜送来的密信。
信上的字迹略显潦草,显然书写者当时心绪不宁,信纸已经被他反复看了数遍,上面详细禀报了元宵宴上血书惊现、魏有之如何借黄家之力,将仙女镇侵田案公然捅出,以及此事如何不可避免地牵连到盐课司大使李崇文的情况。
信末,袁主簿的字迹甚至带着一丝颤抖,恳请上峰示下,言辞间充满了大祸临头的恐慌。
徐恭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夕积聚的乌云。
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冰凉的红木桌面,发出沉闷而压抑的“笃笃”声,在这死寂的书房里,仿佛敲在人心头上,格外清晰。
他没想到,一个微不足道的江都县令,一个他原本根本没放在眼里的仙女镇田亩案,竟然会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如此大的波澜,甚至隐隐有演变成惊涛骇浪,火烧连营,最终牵连到他这里的趋势!
“魏有之……黄家……”
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那个黄小姐,持郕王腰牌,在这个敏感时期出现在扬州,其身份和目的都耐人寻味。
郕王腰牌,京都,养病……
几个词在徐恭脑海中盘桓着。
“是南康公主吗?”
年前便有消息传出说皇爷有意让南康公主出宫康养,姓黄……这还真有可能是这位圣眷颇隆的殿下,这样一来她手中有郕王的腰牌就不奇怪了。
只是徐恭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南康公主会同一个毫无根基、靠着不知什么运气爬上来的七品县令有关系。
真是耐人寻味啊!
在没摸清底细前,自己还动不得,至少不能明着动,可是也不能允许事态再扩大下去!必须快刀斩乱麻,有人出来承担一切,将所有的线索和可能的罪证,都彻底断在江都!
必须找一个足够分量又能被他牢牢掌控的替罪羊,来平息这场风波,堵住悠悠众口,掐断任何可能追溯到他这里的线索。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最终落在了信中提到的一个名字上——李崇文。
一个完美的弃子。
徐恭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残忍的弧度,像是暗夜里捕食的野兽露出了獠牙。
李崇文知道得不少,但也正因为知道得多,才更不能留。
更何况,此人贪婪成性,手脚本就不干净,将事情推到他身上,简直是顺理成章。
他不再犹豫,猛地铺开一张特制的不留水印的纸条,提起狼毫笔,蘸饱了浓墨,笔走龙蛇,快速写下几行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每一划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冰冷的杀意:
“令:江都所有手尾,尽归李崇文。其人贪婪妄为,私结盐枭,侵吞国税,构陷同僚,罪证务必确凿。即行处置,不得有误。”
写罢,他放下笔,仔细吹干纸条上的墨迹,看着那一个个如同索命符般的字眼,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随即,他动作熟练地将纸条卷起,用火漆仔细封好,漆印上是一个带着‘漕’字的图案。
他沉声唤来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外的、他最信任的心腹亲卫队长。
“八百里加急,送往江都。告诉那边我们的人。”
他将封好的密信递出,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寻常公务,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所有不利于本官的东西,无论是账册、信件,还是……知情的人。”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幽深。
“都让它随着这位李大使,一起消失。”
“是!属下明白!”
亲卫队长躬身领命,双手接过那封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密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然对此类任务早已习以为常,他迅速转身,脚步无声,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书房外的回廊阴影里。
徐恭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淮安城灰蒙蒙显得压抑的天空。
一场针对李崇文旨在灭口和掐断所有线索的冷酷清洗,随着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然如同上弦之箭,破空而出,直指江都。
他要用李崇文的人头和那些被精心炮制出来的“确凿罪证”,来彻底浇灭江都燃起的这场看似不起眼、却可能燎原的大火,保住他自己的权位和那张盘根错节利益庞大的关系网。
依旧二合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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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苏醒 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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