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骨肉离异

孟清欢忽然发现,房间窗户似乎有些异样。她抬起头,窗户两边的抱框上有东西在闪着淡黄色的光芒。她放下书,走过去想瞧个究竟。

那抱框是红杉木做的,暗红色的质地,雕刻着石榴状的花纹。只可惜,十多年的风吹雨淋,使得抱框有一部分变成了霉青色,花纹则变的模糊不清。

她发现抱框上好像覆盖了一层什么东西,洁白晶莹,好像是蛛丝,又或许是柳絮。她好奇的伸出手指抹了一下,触碰的瞬间,感觉那东西在指尖化成了冰凉的水。

这是……霜?她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屋子里竟然结霜了,原来现在都这么冷了……今天的确冷的有点反常,她坐在房间里看书时,裹紧身上的浅灰色麻布长衫还嫌不够,遂把睡觉时盖的粗绒棉被也裹上,这样感觉好多了,但没想到天气竟寒冷至此。那再过月余,这里会冷成什么样子?

她焦躁不安的皱着眉。现在厨房角落里堆的柴火就快没了,火盆里的石炭也是。前天,母亲嘱咐她说,“现在柴火恐怕只能尽量省着用了,最好只在烧水煮饭时用,晚上就多穿几件衣服好了。反正我们是裁缝籍的,什么都可能缺,但决不会缺衣少布。所以你想穿几件就穿几件,只要别拿去当柴火烧就好。”说完,母亲俏皮的笑了笑。

孟清欢会心一笑。无论前景有多堪忧,母亲总是那么幽默。但说真的,她郁闷的揉了揉太阳穴。没有柴火和火盆取暖,只是多穿几件衣服,往后的十一月,十二月,真可以就这么熬过去么?

她走到房间角落的雪松木柜旁,从上层翻出一块素白色的纱布,又从下层摆放的瓶瓶罐罐里找到了一瓶蓼草胶。她把蓼草胶在纱布四角涂了点,随后把纱布糊在窗户上,四个角按的紧紧的。她忙好之后,想回床席上接着看书,但一时又没了兴致。

她穿过房间,身下是通往楼下厅堂的螺旋木梯。木梯由上好的合欢木所制,本来十分坚固,但现在一踩上去就会微微晃动,嘎吱作响,非常危险。而且现在天气昏黄,木墙上又没挂油灯,下楼时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她得双手握紧扶手,缓缓迈出一只脚,轻轻的踩上去。这一块木板晃动的特别厉害,看来她得尽可能把重心放在扶手上。她等脚踩实后,才迈出另一只脚。

她每走一步,都仿佛是在悬崖边摸索,一颗心快的简直要跳出来。她害怕自己会不小心踩空,从楼梯上滚下来,折断脖子。也许她只是在杞人忧天,毕竟母亲和她说过好多遍,走楼梯时不用那么紧张,那是螺旋梯,哪怕不小心跌了一交,也不会一直滚到底的。母亲应该是对的,但她依旧恐惧不已,身体难以自禁的紧绷着。

终于,她踩上了坚实的地面,开始捂着胸口,大口喘息起来。每次下楼可都是一场惊险万分的冒险啊,她酸涩的笑了笑。

她家的厅堂十分开阔,玄关和里间各有两根红杉木柱。柱子上本来涂着红漆,但后来渐渐剥落,现在只能看到淡黄色的质地。厅堂里的光景比楼上昏暗许多,那是因为玄关处放了一面屏风,遮挡了日光。夕阳在屏风后只剩下暗红色的影子,使得厅堂四壁还有四根柱子上,仿佛覆盖了一层暗红色的华丽帷幕,漂亮极了。

她右手边是父亲的房间。此时,房间里十分昏暗,蜡烛,油灯都没点上,看来父亲又不在家。真是奇怪,他以前明明只顾着披阅经书,写字作文,连房门也甚少离开。哪怕过年过节,街角上搭了台子唱社戏,那么热闹,他也能耐着寂寞不去看。

但是最近他却经常抱怨说,屋里太闷了,他得出去走走。有好几天,他甚至从早到晚都待在外面。她问了好几个朋友,说她们在街上玩的时候,有没有看见父亲在做什么。但令人疑惑的是,她们都说没在街上见过父亲。这让孟清欢不得不疑心,父亲最近鬼鬼祟祟的,到底做什么去了?

此时,母亲站在屏风后,身旁是一辆雪松木纺车。她一手转动手柄,车轮辘辘的滚动,发出哔剥哔剥的声音。她一手抓着纺车吐出的丝线,缓缓往外抽出。她的脚边齐整的堆了高高的一叠棉布,麻布和葛布。

母亲手艺精湛,做出来的布匹不但质地细密,而且手感柔滑。父亲只顾着读书应举,家务生计事一概不闻不问,所以养家活口的重担就落到了母亲肩膀上。这几天,她日日夜夜都在纺织纱线,缝纫衣服,希望能在寒冬到来之前就把冬事治办好。但她的身体最近不是很好,经常喘嗽,孟清欢非常担心。她不想再让母亲那么劳累了,她渴望能为母亲做点什么,好为她分忧。可她年又极小,能做的事十分有限。

母亲听到了女儿的脚步声,因抬起头来望着她,满面含笑。“清欢。”她轻柔又深情的呼唤着女儿的名字。

孟清欢躬身屈膝。“母亲大人。”声音恭敬中带着喜悦。

母亲放下手上的事,走上前来。“你的头发怎么又乱了?”她含笑问道,同时伸出手,帮女儿打理乱鬅鬅的发髻。“书看的怎么样了?哪里可有不会的?”

孟清欢忽然发现,母亲的脸色苍白的有些异常,但声音依旧那么轻快,富有活力。桌上放的那盏油灯,里面灯油不多了,光芒本身有点苍白,也许是这个缘故罢,孟清欢并没多想。

“母亲,我房间窗户结霜了,抱框上现有一大片霜。”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可如今才十月,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我……有点害怕。” 她的手紧张的搓来搓去。

“窗户结霜了?”母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耸耸肩。“不用担心,也许只是因为最近雨水有点多,毕竟我看这天么……好像倒也没这么冷啊。”

“不只我房间的窗户结霜了。”孟清欢忧虑的说道。“外面的草丛上也都是满满的霜,那么厚一层,把草都压弯了。我以前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霜。”

“都说了,这是雨水的缘故啊。”母亲依旧灿烂的微笑着。“还有,你又犯了陛下的名讳,这已经是第几回了?”

孟清欢红涨了脸面,连忙别过头去,却看到桌旁的火盆。火盆已经很久没用过了,里面现只剩下烧的焦黑的木块和层层堆积的灰尘。

“母亲,十一月很快就到了,但我们家烧火的柴薪,火盆里的石炭,照明用的灯油,还有腌腊的吃食,这些都还未治办好。我……有点担心。”

母亲闻言,轻声的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孟清欢的额头。“只可惜记性实在不太好。我都说了不下千百遍了,这些都是大人该考虑的事,和小孩子没有关系。这点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她又说我是小孩子!这回,她真的不高兴了。她明明很认真的在为这个家考虑,但母亲却还是不领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气鼓鼓的反驳道。“我很快就到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母亲神秘的微笑着。“那你觉的我是小孩子么?”

孟清欢一怔,眨了眨眼。“母亲大人……当然……不是小孩子了。”

“是么?”母亲轻声问道,并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神情。“那如果我偏要说自己是小孩子呢?”

孟清欢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母亲,我不明白。”半晌,她低着头,讪讪的答道。

母亲轻声的笑了笑。“我其实是想说,要判定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小孩子呢,不能只看他自己是怎么认为的,还得看别人是如何评价的。”母亲一边说,一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你看,不管我怎么说,也不会有谁认为我是小孩子。可所有人一见了你,都会认为你是小孩子,那你就是小孩子无疑了。”母亲轻轻抬起她的下颔,那对棕褐色的眼瞳温柔的注视着她。“只有等哪天,没人再说你是小孩子了,你才算是真正的大人了。明白么?”

孟清欢酸涩的点点头。母亲的口角可真伶俐,我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她。既然母亲那么厉害,那她一定有本事劝说父亲放弃科举。反正她是没辙了,她已经用尽了一切机智巧辩,可父亲就是固执似铁,怎么也劝不动。可当她请求母亲帮忙时,她却支吾着答道,“做浑家的,无论如何,还是应该支持老爷。”母亲都那么说了,她还能怎么做?

“不过呢,我必须承认,你的确长大了好多。”母亲温柔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你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你父亲应该就快放弃科举了,只要我们再耐心点,让他多考虑考虑。你父亲那么有才学,如果有了他帮忙,那这个冬天我们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她满怀期待的微笑着,仿佛陶醉在甜美的幻想之中。

孟清欢知道,对于父亲最近经常出门一事,母亲一直乐观的认为,这是因为他在科场上屡屡失意,心里有了放弃科举的念头,所以想一个人到外边考虑考虑,决定要不要真的放弃。可事实果真如此么?孟清欢不禁怀疑的抿起了嘴。父亲那么固执的一个人,真的会那么容易就放弃他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事业么?

“那如果……”她话一出口就及时住嘴,待犹豫片刻,方才试探性的问道,“我是说如果,他还是没放弃的话……”

“那也没关——”忽然,母亲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窒息般的粗嘎尖叫。她猛的捂住嘴,剧烈的喘嗽起来,面容痛苦万状,脸色苍白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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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樊玉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