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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
崔令照旧在晌午过后，站在宫门前等候那人的到来。
瞧见朱漆大门后，拐过来的那道黑色身影逐渐走近，她转身进入宫内。
皇后正在侍弄花草，手里拿着剪子，左右端详着面前的盆栽。
穿着黑色劲装的人走到宫门前，就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了。而他下一步，竟是跪在了宫门前。熟练从容的样子，似乎罚跪对于他来说，平常得像是每日的功课一般。
崔令抬脚跨过门槛，低头对皇后说，“娘娘，来了。”
皇后手里的动作一顿，面色不改，继续端详她面前的盆栽。
剪下一片卷曲发黄的枯叶之后，她将剪子放在桌上，开口对崔令说，“告诉年奴，今日就到这里吧。”
“照例叫他捧一碟豌豆黄回去，岁儿午睡起来要吃的，也同他说一声，叫他在外面走一会再回去，不要叫他露馅了，让岁儿察觉。”
崔令应下，“是。”
“还有，”皇后又道，“叫他回去给岁儿多做些功夫，明日的茶会，岁儿是一定要去见一见那些女孩的。如今岁儿在皇上那里，是越发不得心意了，这次也是圣上授意本宫这样做的。”
“是。”崔令得令，从桌上取过食盒，拎着它走出去。
年奴挺直腰板跪着，此时没了夏时的烈日，也没了泼盆的雨水，倒是稍微好熬一些，只是跪久了，最初的疼到了现在多是麻木。
看到崔令这时候就提着食盒走出来时，年奴微微有些诧异，但又转念一想，这凤仪宫里的主儿对他可没那么慈悲，重新低下头，冷哼一声，讽刺地笑了笑。想着那食盒，指不定是崔令拿去送给谁的，至于是大宁皇帝，还是六宫嫔妃，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他只管好好跪他的半个时辰。
一双穿的有些旧了的绣花鞋停到了他的跟前，年奴以为是挡了崔令的道，正要挪到旁边去。
崔令沉稳的声音自他上方响起，“娘娘传了话了，说今日就到这里了，你照旧给太子殿下带一碟豌豆黄回去。还有提点殿下早日振作，担起身上太子责任的事情，还得你多费心。”
年奴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确认过崔令确实是在对他说话，接过崔令手里的食盒。
崔令继续传话，“娘娘还说，今日得劳烦你在外面逛逛再回去，免得叫太子殿下觉出什么端倪，明日的茶会请太子殿下切莫误了时辰，娘娘也会派人提前去请的。”
年奴起身，“是。”
皇后站在窗边，透过窗缝向外看。
入了秋，最热的那阵秋老虎已经过去了，晌午的日头也不太烈，落在院子里的日光和煦温柔。她看着年奴背过身离开，盯着那道背影渐渐远去模糊，被这红墙给吞了去。
她一直就不喜欢年奴，打从凌青岁第一次领他回家的时候就不喜欢。
年奴眼里的东西……凌青岁瞧不见，可她看得清楚。
虽说那时他还是孩童，皇后就瞧得出他眸子里的野性与顽固，难以被驯服，倔强倨傲得很，是一副绝对打不烂，泡不软的骨头。
偏偏她的青岁非要将他带在身旁。
她是不可能叫凌青岁失望难过的，所以那时起她就决定，既然凌青岁要留他，那她便来亲自驯服他。
她是不会允许凌青岁身边出现危险的，所以年奴他必须臣服，像条狗一样臣服于凌青岁。
更何况年奴如今竟然生出了那种心思……
觉得有些不堪，皇后眉心皱了皱，转头不再看向窗外。
今日凌青岁同她说的那番话，她回来以后一直在想，她承认，她的确心动了，若只是在平平凡凡的人家里，一家和乐，如何不好？
只是行至今时今日，身在高位，一步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她已经退不了了。
何况没有那一个太子的名头，凌青岁如今说不定已经不在了，更别说什么锦衣玉食，受人景仰了。
皇后低下头，一边朝里走一边低语，“对不住了，岁儿啊，娘回不了头了，害得你也没法子回头了。”
皇后头上两只凤衔血珠的步摇随着她的脚步来回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忽而又想起，今天凌青岁说了句“有皇兄顶着天”，皇后脚步一顿，眼睛微微眯起。
当今皇帝的子嗣并不多，一共三个皇子，一个公主。
皇子里，凌青岁排行第二，那么他口中的皇兄……
凌重桦？
难道是他教唆的青岁如此不上进，好让皇上对青岁失望，自己再替上去？
真是没想到啊。
平日看起来不争不抢的，心里却怀着这样的心思，当真是戴着副假面皮在装。
在这无人的宫殿里，皇后表情狠利了几分。
要是他凌重桦非要与他们母子抢什么……
那他就且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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