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先走了,公子和年奴你们要小心。”又柳脚挪动一下,预备离开。
凌青岁点头,“去吧。”
只是又柳刚迈出一条腿,身子便停住,她退了一步回来,“公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未曾同你说。”
凌青岁:“什么?”
“大皇子也来寻过你。”
“大哥?”凌青岁略一惊讶,“他来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倒算不上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他是来问公子你借银子来的。”又柳说,“只是公子你也不在,我不好擅自做主动公子你的银子,于是我和也竹凑了一些给大皇子。大皇子说那些还是不够,过段时间等你回来了,他还要再来寻你一次。”
“行了,我知道了,你走罢。”凌青岁想起近来凌重桦接下的采买的差事,心里头猜出个大概,嘱咐又柳道:“路上注意些。”
“是!”
送走又柳之后,危宥年将自己今日在赌坊遇见的人遇见的事情,全部说给了凌青岁听。
整理了一下信息,凌青岁发现一切的走向,似乎在与自己心中那个最不愿意相信的情况无限贴近。
……
坐在桌前,凌青岁放在腿上的手不住地颤抖。
“公子?”危宥年觉出凌青岁的不对劲,身子前倾,握住凌青岁的手,问道。
凌青岁的手冰凉,感触到危宥年的体温,他手背的凉意和心里头的烦躁都缓和了不少。
他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扯扯嘴角,抬眸看向他,“无事。”
“只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罢了,我从未想到梁硕会如此行事。”
凌青岁抬手拍拍危宥年的手背。
危宥年打量了一下凌青岁的神情,试探着问,“公子先前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公子是还发现了什么吗?”
危宥年这么一提,自打又柳说起梁硕谋反,便在凌青岁脑海里重映的画面更加清晰。
血光滔天,兵戎相交,朝代更迭,大宁灭国。
凌青岁不知该不该与危宥年描述他那个不详的梦,更不知该如何描述,一口气堵在喉头不上不下。
他看着危宥年蜷在自己手心里的手,垂眸沉重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与危宥年透露梦境的想法。
提前知道宿命这种事,只不过是徒增烦恼忧虑。
凌青岁调转话头,与危宥年细细说道起来,“先前刘洲和长平说话的时候,长平提起过刘洲后头的东西。”
“刘洲也说,这后头的东西是个吞金吞银,怎么都填不满的窟窿。故而我猜想,他们说的应该是预备谋反的私兵。如今若是直接叫人来了,惊动梁硕,他们必定会有行动,如此一来怕是寻不着着私兵所在的地方。那么脓包里的毒液就无法一次彻底除干净。”凌青岁向他解释。
“再说,你在赌坊里遇见的那个女子不也曾嘱咐过你,叫你注意探查。如今看来花冠客栈,醉花楼还有那赌坊三者互有联系,想必背后的人都是一样的……”
“这么一看,对方的势力不容小觑,敌在暗我在明,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咕噜。”
凌青岁话音刚落,空旷的屋内响起一声突兀的动静。
两人齐刷刷循着声音找过去,看向凌青岁桃粉色衣袍之下的肚子。
“公子,先用饭罢。”危宥年轻轻勾唇笑了笑,拿起筷子递给凌青岁。
凌青岁瞧着危宥年的笑,眉目间的紧绷柔和下来,心里头也舒坦好些,他将心中忧虑的一团愁绪放在一旁,一拍大腿,接过筷子,“也好。”
“他们都说这青花鸡有名,我可得好好尝尝。”
危宥年将盘子推到凌青岁跟前。
动筷之前,凌青岁好好看了一番面前这风靡玉京的鸡。
其实总的来说,它与其他的鸡子没什么区别,都是两对翅膀,两只腿。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这青花鸡的鸡皮上长了青蓝色花斑,层层叠叠的,虽说特别,却也实在算不上好看,甚至看上去令人有些没胃口……
凌青岁用力咽了一口方才闻着香味分泌出的唾沫,咂咂嘴,有些不想动筷子了,嘴里念叨,“我怎么觉着,这看起来像是病鸡。”
“味道能好吗?”
危宥年表示认同,“这鸡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要不公子还是别吃了?”
——“咕噜。”
凌青岁没说话,但他的肚子代替了他回话。
凌青岁肚子实在空的厉害,抽搐着一阵痉挛,叫他觉着胃里发紧。
于是凌青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抓紧筷子,“罢了,来都来了,吃一块两块的,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他拿着筷子轻轻一挑,还未曾用什么劲,那软烂的鸡肉就自己下来了。
凌青岁挑着鸡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随即眼睛一亮。
味道竟然是出奇的好,既不油也不腻,不过咸不过淡,所有的调料把握得都恰到好处,肉质更是软烂到入口即化。
虽然哪哪都好,凌青岁还是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危宥年在一旁看着觉着担忧,原本想要阻止凌青岁动筷,但动作慢了凌青岁一步,只能看着凌青岁吃下去。
他看得出这道菜很合凌青岁胃口,只是……
“公子,怎么了?”
“好吃是好吃,但这肉质奇怪,实在不像正常的鸡。”凌青岁摇摇头,“我不敢多吃了。”
危宥年闻言,动筷子戳了戳青花鸡,只这一下,鸡肉便向下凹陷,出现一个洞。
他也觉着奇怪,夹起一块鸡肉闻了闻,又轻轻抿了一口,随即放下筷子。
“味道着实挑不出毛病,但却又实在不像正经新鲜的鸡。”
凌青岁眼里带上几分审视的意味,在堂屋内四处看。
屋内燃了香,香炉之上白色烟雾一丝一缕向外打着圈,绕着弯向上卷。甜香将整个屋子熏得醉人。房梁上,粉色红色妃色的纱四处悬挂。窗边点了红烛,红烛火光明亮,此时此刻橙色火舌摇摆,那份明亮艳得诡异,叫人心悬着安不下来。
“这醉花楼背后的秘密还有不少啊。”
-
“如何?”梁硕听到门口的动静,回身问,“人找到了没有?”
穿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死士抱拳行礼:“没有。”
梁硕一拳砸在桌上,咬牙怒喝,“废物。”
死士噗通一声,双膝用力跪下去,慌忙求饶,“大人饶命。”
梁硕一甩衣袖,将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去,往前走了两步。
沉默了一阵,他道:“去将刘念给我叫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招来的人,他到底是怎么管的。”
死士点头应下,起身站直,“是。”
梁硕愤怒“哼”出一口气,“叫其他人赶紧去找,找到以后就地斩杀。”
闻言,死士略一顿步,听到又是杀人的任务,他眼睫微颤,嘴唇启开,犹豫了几秒才回道:“是。”
他随即转身出去。
死士抬腿跨过门槛时,另一位死士正往里来,两人擦肩而过,抬头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两人身形相似,穿着的夜行衣也大差不差,唯有袖口那点纹样的颜色不一样。
正要出门的死士袖口是红色的,正要进门的死士袖口是绿色的。
这是梁硕将底下的死士分类的办法。他底下的死士分两类,一类是追踪探查监视的,这类死士袖口纹绣绿色云纹;一类是动手暗杀的,这类死士袖口纹绣红色云纹。
听到声音,梁硕侧了点头去看,瞧见那人袖口边的绿色绣样,便问:“查到什么了?”
“回禀大人,王康身边的侍从有异动,他去过一夜魁的门口,他们还说了话。”
“一夜魁?”梁硕想不到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他转过身盯着死士看了几眼,在心中暗暗盘算,又想了一会。
实在想不明白,他走到死士跟前,俯视着他,问道:“你确定你没看错?”
死士十分肯定地回答:“我确实没有看错。”
“而且那侍从有乔装,胡子曾经掉下来过,想来是个女子,不然贴胡子这一步似乎有些多余。”
梁硕扭了扭拇指的翡翠扳指,眼睛微眯,凭着记忆,将身子转向一夜魁房间所在的方向。
梁硕生得板正,五官端庄,任谁来看,第一眼都觉得他一定是个正人君子。
尤其是他穿着枣红色官服的时候,往朝堂上一站,总让人觉得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可此时这个好官的漆黑眸里闪过一道阴光,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无比,透着杀意,“给我查,查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他到底是谁,背后的主子又是谁。”
“给我好好查,不许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若是出了纰漏……”
梁硕上前一步,抬高腿,黑色锦鞋落在死士的手背上,足尖轻顶,向下用力,“我拿你是问。”
死士浑身抖起来,倒不是觉得手有多疼。
他想起了背地里梁硕对他别的弟兄使用的那些手段……
想到曾经鲜活的一个个人,因为抗命,因为受不了任务想要逃命,被这个看上去仪表堂堂,两袖清风的人抓回来,亲自持刀开膛破肚,持玉笏的双手沾满了血,捧着五脏六腑尸骨皮肉丢进他们就寝的房内,曝·露示众半个月。
又想起梁硕喂进他们体内的毒药,想起从前没有得到每月一颗解药的弟兄,活生生疼死在他们面前,七窍流血,第二日皮肉即刻腐烂的样子……
死士头抵在梁硕沾了泥点的鞋面上,虔诚叩了两下。
“……是。”
-
门外悉悉索索一阵动静,半晌,“青莲公子,这一夜魁用得如何啊?”
方皓耳朵贴在门边,衣襟大敞,露出里面弱鸡般皮包骨的躯体,两边脸颊一片醉醺醺的红晕,目光迷离,嘿嘿嘿地笑着说。
门内,凌青岁盘腿坐在床上思考问题,危宥年坐在床边的红木椅上发呆,两人互不相扰。
闻及此,两人俱是一惊,抬眼看向对方。
方皓醉得上头,半边身子趴在门上想要推开门,幸好之前危宥年上了门闩,方皓胡来不得。
推不开门,方皓怒捶两下门,“青莲,你考虑一下我之前同你说的三人行啊!”
“今日下头的花酒喝得我不爽快,我也想试试里头高个的一夜魁是个什么滋味。”
这话有些不堪入耳,危宥年耳缘一下子红了,他抬起手来,捂嘴轻咳两声,小心看向凌青岁。
凌青岁也傻了,原本脑子里搭建的思绪一下子崩塌,似乎有爬虫在他心间啃食,一阵麻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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