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飞舞着各色花瓣,凌青岁有些眼花。
也是难为她们在这快要入冬,百花凋零的时节寻来这么多色彩鲜妍的花朵。
大家这样开心,凌青岁不想做扫兴的那个,他压下了心头的胀闷,朝女子们笑起来。
他握住危宥年的手下了马车。
刚踩到地面抬起头,余光之中,凌青岁远远瞥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愣了几秒,他再次向那个方向寻过去。
那女子站在人群边缘,与凌青岁初见她的时候很不一样。
那时在四方殿,她坐在道士的腿上,衣着凌乱,妆容艳丽妩媚。
如今再见,她褪去了身上暴露的衣裳,换上了布衣,头发用头巾裹起来,温婉贤淑,恬淡静雅。
她一直盯着凌青岁所在的方向瞧,对上了凌青岁的目光,她款款一笑,冲他行了个礼。
见她过得这样好,凌青岁心头涌上一股热流。
凌青岁也朝她笑了笑。
旁边有的女子已经撒完了花,抱着空花篮,仰头望着凌青岁,问他,“太子殿下,你预备给我们这条街起什么名字啊?”
“是呢,人家师父说了,只等殿下起了名字,咱们这条街的汉白玉牌坊就要竣工了,就可以立起来了。”
……
“容我想想。”凌青岁视线扫过人群,又在菩柳身上停了一会。
纠结了一会,凌青岁释然地笑了。
“不若……”凌青岁抬起手,“我先声明,不是我偷懒不肯费脑筋,只是我思来想去,唯有这一项最得宜。”
“殿下快说……”
“殿下请说。”
大家十分期盼,叽叽喳喳地催着。
凌青岁张开嘴,话音还未落下,人群中便有人嘘声小声道别说话了。
这样的动静从远传近,很快她们都安静了下来,睁大眼睛等凌青岁说话。
凌青岁:“不若就不题字了,挂一个无字的空牌坊吧。”
女子们愣了一下,一声不吭。
虽然她们一句话没有说,但脸上逐渐退下去的笑容出卖了她们。
菩柳在后头,将这些清楚明白纳入眼底,她出声询问,“殿下不题字,是有什么说法吗?”
凌青岁本来正发愁要怎么开口解释,菩柳一问,他倒是有了机会,清了清嗓,他道:
“这世上的人,无论男人女人,都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就算脸长得再像,那性子也不会一样。捏绣花针,或是挽弓搭箭做人中豪杰,这两件事与是男人还是女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全凭自己的心意做主。”
“其实我想了一路,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来命名,纠结了半晌,始终觉得不妥帖。”
“依我浅薄之见,我觉着人不该被几个字束缚住定义住。今日我想做野草,明日我想做牡丹赤芍便做不得了吗?或者又可以这么说,若是我今日做了野草,明日做了牡丹赤芍我便不是我了吗?这话也不该这么说。”
“总之,我不起名,是因为这是大宁第一条全部都是女子商铺的长街,我也想要告诉咱们大宁的女子们,你可以去抛头露面,可以倚靠自己的双手谋生养活自己。倚靠自己并不可耻,女子不是只有贤良淑德这一条出路。”
“她可以泼辣,可以市侩,更可以有力量……”
因为下头一直没有反应,那些女子都眼巴巴望着他,所以凌青岁不停地在拼字凑话,想要细致地将自己的心意说明白。
他的视线停在每一个女子身上,想要她们给自己一点回应,于是他尽量将用词贴近生活,“也可以饱读诗书……一餐吃几碗饭都可以。并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不用接受别人的审判,说女子读什么书,吃那么多做什么……”
“这我懂了!”一个大娘叉着腰,一副被点透了的模样,皱着眉很认真的说,“太子殿下你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就是我们应该以吃饱为主。我平日吃一盆饭才能饱,可别人总觉着我这样吃太多,觉得我像猪。但我不应该理他,就该吃完一盆饭填饱肚子。让自己吃饱快活才是最要紧。别人说我像猪的话,简直跟屁一样不用理。反而该用扇子将它的臭气扇走,免得臭到自己。”
“所以太子殿下不题字,意思就是告诉我们,我们每个人的饭量都不一样,他为了照顾我们每个人,所以就不规定我们每餐吃多少饭了。”
大娘说完,两手一拍,看向凌青岁,“是这个理不。”
凌青岁细细听完,觉得颇有道理,只是这个形容……
凌青岁有些哭笑不得,歪了歪头,“倒是也没问题。”
“话虽然糙了点,但理不糙。”
*
离开长街之后,凌青岁一行人就正式踏上前往雁北塞的路途了。
将近傍晚,他们行至一个小村庄附近,于是他们决定前往那里找个客栈落脚歇息。
奔波了一路,马儿有些渴。
看到村头有一口井,危宥年当即便想要上去打水上来给马儿喝。
危宥年的动作叫回村的大爷看到了,大爷赶忙上来拦他,“这水喝不得,可喝不得。”
危宥年看着桶里清澈的水,不解,“为何喝不得?”
大爷正眼向危宥年打量过去,“你是外来人?”
危宥年点头,皱起眉,“外来人便喝不得了?”
“诶呦,何止外来人,咱们自己人都没有这样随意喝的,咱们村里头的水啊,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喝了便会得病,那水的味道也是……”大爷拧起眉,一副嫌弃的模样。
凌青岁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下车来查看,“发生了何事?”
大爷见凌青岁衣着不凡,多看了他两眼,“快些同你手下说吧,叫他别随意喝路边的水。也别怪我多嘴,我见你们这副行头,是要出远门走远路,往雁北塞方向去吧?”
凌青岁点头,“正是。”
“你们若是想要一路平安,那从此往后的水,便不要乱饮。咱们这的水都不知道怎么了,一股子臭味哪。”大爷说。
“那哪里的水才可以喝呢?”
脏污的瓷碗重重放在泛着油污的桌上,皱纹堆叠的手拎着水壶倾斜,浅红色的水从壶口流出,填满脏污的瓷碗。
“这就是可以喝的水。”大爷坐在三人对面,拿手点了点。
凌青岁伸手拿起瓷碗,打量了一下瓷碗中的水,闻了闻它的味道,放到嘴边预备喝一口。
一直在旁边盯着的危宥年赶忙伸手去拦,“阿岁,当心。”
听到这个称呼,凌青岁愣了一下。
危宥年随即乘这个时候拿走危宥年手中的瓷碗,将它重重放到桌上,他看向那个大爷,“你方才说井里的水喝不得,这里的水为什么就喝得了?”
“不信我?”大爷哼了一声,向后一靠抖起腿来,“要不信我,你还信不过别人,别人碗里可都是这样颜色的水,你看谁喝了倒下去了?”
凌青岁听话地转身扭头去看。
但事实上,早在刚进门的时候,凌青岁就偷偷观察过周围了,大家碗里的水颜色都是红的。
所以看到大爷倒出来的水也是红的时候,他的戒备才放松些。
但并不代表他完全相信了对面这个老头。
之前花冠客栈一事,凌青岁已经见识了梁硕的手段,之前也有一桩怪事,是花棺客栈掌柜吃了带毒的饭菜,却安然无恙的事情。
他方才喝水,其实并不是真的要喝,只是做出个动作,想要试探对面的大爷……
谁知道被拦住了。
凌青岁看完一圈坐好来。
大爷再次问,“是不是,是不是大家都好好的?”
凌青岁三人不做声。
这样的沉默在大爷看来就是不信任,十足十的不信任。
他来劲了,胸腔起伏着,似乎有些被气着了。
他重新拿了个新碗,拎起壶子倒了一碗水,水满之后,他举着碗在凌青岁三人面前晃过一遍,“看清楚了啊。”
随即他二话不说就全部喝了去。
因为喝得太快,大爷嘴边流下一些淡红色的汤水,他抬手擦干净,将空碗甩到桌上,“你们就看我有没有骗人嘛。”
空碗在桌上咕噜噜转了几圈。
一直没什么话,静默得像不存在的王康突然有了动作,他拿过桌上的碗,冲大爷笑笑,“多谢款待呐。”
王康拿着碗,像凌青岁一样闻了一下味道,仰头猛喝起来。
为表心意,喝完之后他还不忘将空碗给大爷看了看。
大爷拍了拍大腿,暗自点头。
王康开口问大爷,“所以为何此处清澈的水不能喝,有颜色的水才能喝呢?”
大爷眯起眼,回忆了一下,“其实原本不是这样的,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清澈的水才喝不了的。”
“若是喝了会如何?”危宥年问。
大爷身子前倾,朝他们快速说道一嘴,“喝了就得见阎王。”
“竟然这般严重?”凌青岁不免感慨,“老人家您可否跟我们说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他们来了兴趣,大爷先前不被信任的委屈上来了,他摇摇身子摆起谱,“要说……”
“要说也可以。”
“就是那件事,没有酒肉实在是不好说,说了,平白无故瘆得慌啊。我老头子心脏受不了。”
“若是有了酒肉就能受得了了?”
“酒肉是为大补之品,吃完补好了心脏,我自然就能说了。”大爷眯着眼睛嘿嘿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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