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粉紫色黄昏染满了整个天际,这样的天色往往夹着闷热的暑汽。
起风了,吹散了天边那些聚合的大朵白云。
柳雾笑了笑,伸手关窗:“公子,刚不巧,我们店铺不招人了。”
周玄镜了然,有些为难地回望着躲在远处的周玄雁,那小豆丁正闪着眼睛,摇晃着小肉手,给他助力。
他无奈地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掌柜的——”
周玄镜的话还未说完,柳雾委婉打断:“公子,你身上这件薄衫是香织阁的新款,十两银子一件。”
“公子,莫拿小店当消遣了。”
周玄镜得了再次拒绝,他暗中松了一松。
小妹不知是为何,缠着刚巧回家探亲的自己,非让自己来这弄珠玉当什么劳什子莫名其的伙计。
他都不知道这小豆丁哪来的稀奇古怪的消息。
学业繁重,周玄镜本是没有这么多心思来陪小妹玩这样的游戏。
许久未归家,他不愿惹妹妹伤心。
想起小妹偏说弄珠玉的饰品绝美。
他又看了一眼,不过是些普普通通的饰品罢了。
家里多得是。
周玄镜得了打发小妹的理由,行礼告辞。
转身之间却见掌柜头上那枚发簪倒是稀奇得很,心想买下来送给小妹或能哄哄她。
“敢问掌柜的,这枚发簪可卖?”周玄镜问道。
柳雾瞧着这生得白皙,仪态翩翩。
那双手修长,优雅又有力地指着发冠,指尖红润,读书人的模样。
笑道:“公子,许是你不懂女子,这额上发簪定是喜欢之物,不会轻易出售,我店还有旁的,你大可再仔细瞧瞧,我可与你推荐。”
周玄镜拿出三锭银,“三十两。”
周家向来家大业大,周玄雁是小妹,也是整个周家捧在手心上疼的人。
这点钱他掏得无比爽快。
柳雾本能地想去接下,又想到宋令月走之前说的话。
她拍下了自己的手背,眨了眨眼,眉眼含笑:“公子,我们弄珠玉的琉璃饰品都是出自小月之手。”
“这琉璃饰品也没有寻常往日的如此之贵。”
“咱们小月说了,最为简单的暂且定价十文一支,若是精细又复杂的倒是三十文一支。”
说这句话的时候,柳雾心中在泣血。
这孩子执拗着定这么低价,柳雾回想起她让那瞿老夫人认她做义孙女属实不一般,暂且听信于她。
“琉璃?”周玄镜疑惑,“你说你额上发簪叫琉璃发簪?”
“如此精美,倒还如此价廉?”
柳雾点头,继续说道:“先前各家贵女都下了订单,刚巧小月拿了订单册走了,若公子急着要,不如公子去找我们小月定样式?”
周玄镜回望了小豆丁,缇鹭书院放假也就三日,他瞧着这琉璃发簪精致的模样应是工期需要许久。
若再拖延一日,定是来不及。
“还望掌柜的告知我,我可去何处寻这小月姑娘?”
“巷二街,小月今日还在搬家,公子守在路口无需多久定能撞上。”
-
宋令月慢吞吞地挪到角落里,缩小存在感。
化解误会这好心房东是变//态,但也不怪她,大学毕业租房时她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觉得自己穿来古代后,胆子好似变大了许多,至少刚才她冷静对峙,得以解除误会。
此刻,梁疏淮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酣然入睡的、放松的表情非常的...脆弱。
这样的脆弱,带着些许破碎感。
让人忍不住地想去呵护,让人忍不住想去理顺他的发。
他的呼吸绵长,宋令月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着,生怕吵醒了他。
她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腹部,紧盯着李无殊将拿血红色的纱布被撤去,换上崭新的,洁白的纱布,再一圈又一圈地小心翼翼地缚紧。
梁疏淮的腰很细,臂膀却有肌肉。
垂在一旁的手背上青筋纵横,手指却很细长。
在现代的时候,她恪守非礼勿视的原则。
朋友带她去海滩上玩,面对众多美女帅哥,她都就不敢抬眼。
可此刻,她不愿意挪眼。
这样的场景,宋令月想到福利院的时候,自己被同学欺负,从大腿至小腿处刮了一长线的血痕,院长妈妈也是这样耐心地替自己换药。
她的鼻头有些酸涩,突然觉得梁疏淮有些可怜。
家境贫寒,寄人篱下。
和年幼的自己有何区别?连个家人都没有,若非这好心的房东,定要露宿街头。
怪不得那日他从墙头摔下,定是无处可去才来投奔身处囫囵的原身。
李无殊刚给梁疏淮合上衣物,转身去瞧宋令月,发现她眼圈红了。
李无殊:....
不是换个药吗?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又回想梁疏淮同自己说起伪装姑娘的夫君的事,自家公子放荡不羁惯了,李无殊没在意没阻拦,说不定过了兴头,梁疏淮自己会腻了。
可这宋姑娘哭得情真意切的,定是当真了,而且还能寻到这地方来,可见其不一般。
瞧着一个假装闭着眼酣睡,一个倚靠在墙角红了眼圈。
他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
索性不管,拎着宋令月带来的肉菜去厨房做晚饭。
宋令月看见李无殊离去,才敢磨磨蹭蹭地从墙角里走过来。
她坐在床边,替梁疏淮整理好被角,像院长妈妈那样用力地压得严严实实。
将放置在外面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塞进被子,将软绵的布枕也塞好,放置好。
看着梁疏淮依旧苍白的脸颊,她伸手抚上额头,好似有些凉又有些烫。
可她先前被李无殊惊出冷汗,有些探不准温度,盯着一旁的棉被,思来想去,起身准备去拿。
早已醒了但假装酣睡的、要被热出内伤的梁疏淮适时地惺忪睁眼,声音嘶哑低沉:“央央儿?”
宋令月听见声,又坐回床边,柔声问道:“你醒啦?饿吗?”
梁疏淮摇了摇头,借着动作将被子掀开。
宋令月正巧坐在他的腿边,他能感受到她那股热度往自己的大腿处蔓延。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明明自从她离开宋宅后就没停下来,不曾熏香。
可为何如此好闻?
梁疏淮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一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鼻子。
宋令月见此情,以往是那大夫说的发烧引发的鼻塞,她又上手试探。
许是心急,她的玉手擦过了他的唇。
梁疏淮呼吸一窒,回笼的思绪再次消散,不敢有何动作,只能安静地等待宋令月的“审判”。
“没发烧。”宋令月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比对温度,得出没有发烧的结果后,她收回了手,“那日你晕倒,我真的快被吓死了。”
玉手离开,梁疏淮的胸口充盈着莫名的空落和惆怅,他眨了眨眼睛,回望宋令月。
“对了,梁公子,你能否告知我,你这腹部伤口是从何而来?”
宋令月想起原身在宋宅的处境,怕是这梁公子为了原身而受伤,若是这样就需要劝他不要再这样,毕竟这具身体已换了芯子。
“我...”梁疏淮微张嘴,对视上她那双认真的眸子,谎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半真半假地说道:“有一女子看上了我,想让我与她成亲,但我已是你的夫君,定不可朝三暮四,辜负你心意。”
宋令月瞠然,不想这男子爱原身爱得如此情深,毕竟在古代,男子有三妻四妾只道是寻常。
真是守男德的好弟弟。
她再次看向梁疏淮的眼神里带了满满的欣赏,“那你可知那晚向你射箭的人是谁?可有看清?”
梁疏淮早已知道宋令月的琉璃饰品已在贵族中流传开了,订单也繁多,若是能借着宋令月送琉璃饰品的手再次探寻那瞿老夫人的家定是最好不过。
他沉吟许久:“那日夜色浓稠,我瞧不太清,我只听到那男子什么瞿夫人?还有什么出丑?”
又抬手扶额,装作头疼,“嘶——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宋令月忙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乖乖,你好好休息。”
心里却是有了大胆的猜测,宋令月的仇家无非两个,要么是乔家干的,要么是宋家干的。
宋家如今失势,应不是。那只能是乔家。
琉璃现在只在贵族小范围流行,看来还需要加紧把琉璃彻底地打出名声。
再通过老夫人傍上三夫人乃至郡守大人才好。
涂爷那边也需要加紧解决。
“央央儿。”梁疏淮瞧其眉头紧蹙,眼神坚毅却神思飘忽,不由得出声打断:“可是我的话让央央儿头疼了?”
宋令月连忙摆手,“哪有。你不要想太多,乖乖地躺好。”
她上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又看看右手臂上的伤口。
“等你身子恢复不错,能下地了,就去弄珠玉照料店铺吧。”
“我同雾姐姐说好了,招你为伙计,这样一来,你也能有一份收入。”
梁疏淮想开口回绝,又听宋令月说:“这样,咱们俩也算是双职工..嗯,就是都有收入的人。咱们以后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等你好全了,就不用守在铺子里。”
“你长得这么好看,帮我推销琉璃饰品也是极好的,你觉得如何?”
“嗯,都听央央儿的。”梁疏淮最后应了下来。
-
从梁疏淮家出来时,外头已下起了豆大的雨珠。
砸在泥地上同尘埃卷起小小的泥珠,又迅速浸入大地。
好在家就在隔壁,而透过院子瞧着炊烟升起,霜儿应是将饭菜弄好了。
宋令月走得不急不快,心里开始盘算着哪些琉璃样式能归为十文钱,哪些能归为三十文。
又想着寻个好日头去扫街推广,让百姓也知晓这平价琉璃饰品。
“姑娘?”宋令月听着疑似有人喊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一白衣男子撑着油伞,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温润如玉的模样。
声如松柏:“请问姑娘是小月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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