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秀秀的身手纵是十分的敏捷却还是慢了,巴东按下弩机箭矢射向茫然不知的陆清河。
“大人小心!”
何玉突然从门后蹿出来飞扑过来,带着陆清河从台阶上翻滚而下。箭矢穿进敞开的大门,射到壁照上,未扎进墙壁中跌落在地。
陆清河脑袋重重撞在石阶上,眼前一阵阵白光闪现。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间根本听见现场的惊叫声。鼻间只能闻到血腥,箭矢擦伤了何玉的肩膀。
“何.....何玉,你受伤了?”
何玉冷吸一口气,“没事,擦破了点皮。”
他扶起陆清河,抬眼只见哲秀秀抢过弓弩,一巴掌扇在巴东脸上。
“放肆,谁让你放箭的!”
怒气之下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银发少年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赤红的掌印。
“师.....师父,你打我?为了一个汉人,你打我!”
巴东咬牙切齿看着哲秀秀,拽起身侧的拳头几乎是要奋起还手。可深吸了几口气,还是忍住了,露出哀怨之色。
“够了,你想要干什么!射杀朝廷命官,想要叫整个寨子的人跟你陪葬吗?”
哲秀秀不想多言,只因眼前的这个少年和他那身为巴氏土司的父亲太像了。当初若不是他母亲托孤,还有师姐她绝不会收留巴氏的人。
曾经以为孩子年幼,只要悉心教导就会向善。可直到半年前,哲秀秀才知道他从小就学会了他父亲的隐忍和伪装,为达目的可以数十年如一日隐藏自己的真面目。
他是巴氏遗孤,从未放弃过复仇。甚至他的复仇之路,巴氏夫妇也早就铺好了路。
纵是知道这是局哲秀秀也无法拒绝,因为中间牵着一个她一生难以释怀的师姐。
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助破局,将这沉寂了数十年的死水搅动起来。亦或说是将矛盾与危险转移,让银铃能够脱局全身而退。
这个人她选择是陆清河,选中他安远侯之子的家世,背靠大昭的国力。
同样她也相信这个和以往来到乾州的流官不一样,他有他所坚持的道义,有他所要做的事并会徐徐图之。
“陆大人,是在下管教不严,没约束好徒儿,请您恕罪,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离开。”
哲秀秀看向陆清河,那人很快就恢复镇定,掩下心中的慌乱,顶着一袋脑的血应道:
“愿如寨主所言,本官念此为巴东兄弟无心之失,你们且自行离开吧。不会有人为难你们的,张储去把围观的百姓疏散开。”
张储应了声是,带着两名差役去将周遭围观的百姓驱散。哲秀秀的人马得以安全离开,而陆清河却不那么好受了,强撑了一会儿便栽在何玉的肩膀上昏厥过去。
一直到天黑都在昏迷之中,得知师父和师兄已离开,银铃后脚就翻出县衙打算遁走。却又担心陆清河的眼睛,故而走回了杨府。
寻来纸笔将调养方子写在纸上,连同着陆清河以前托她调查的箭头也一并交给田伯,要他天亮交到衙门。
老人家不识字,瞧她写了好大一摞纸,好奇的凑上脑袋来问。
“姑娘,那陆大人伤得那么重,要吃那么多药?”
“啊,不是。药方只有这个,剩下这些全是我写给他的信,他明日看到就会明白了。”
银铃将药方叠好,单独交给老花眼的田伯。另外取出信封将剩下的纸张全塞进去,还有小布兜中的陶罐。
她研究过那箭头的制造工艺,矿石出自何处,细细都写在了信中。甚至苗疆何处山脉产有此矿都一一标注清楚明白,算是当作一份礼物补偿陆清河为自己背那么大一口黑锅。
交代完这些,小姑娘背上自己的小布包辞别田伯离开。
但没过半个时辰,杨家大门咚咚的又响起了敲门声。老头儿慢吞吞的打开条缝隙,就见门外那姑娘又转回来了。
“小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银铃摸摸耳朵,颇为不好意思道:
“宵禁了,走到城门口才发现城门关了。”
“这样啊,进来进来。这宅子大,没人住先在这歇息一夜,明早再走也不迟。”
老人家侧身让小姑娘进来,分了盏灯笼给她,让她自寻住处去。
次日,天光大亮,银铃还蒙在被子中,屋子就响起了脚步声。
“小姑娘,早点给你放这了,吃了早点再走,不急。”
田伯将热腾的糙米粥和小咸菜放在桌子上,带上门退出去。只听得屋子里应了声脆生生的哎,屋外便复归平静了。
乾州县衙,一早起来便分外的安静,洒扫的差役走动其间,走路声跟猫儿一样轻。田伯揣着银铃的书信走进黑漆大门里,寻常都要通报,今日守门的差役只道陆清河在后院,让他自己寻去。
院子出奇的肃静,麻雀都不敢往墙角边的枣树上站。掩起的房门,只听得里面张储颤颤巍巍的响起。
“回大人,昨日哲秀秀等人走后,小人一回来那姑娘就不见了。此事何侍卫可以作证,我们也是当时就封锁了城门,奈何人还是没了。”
忙活了半宿到现在张储也弄不清楚本关在屋子里的人是跑了,还是叫陆清河藏起来在故意刁难他们这些当差的。
毕竟自从矮寨回来后,这厮就变得十分的不正常。尤其是眼睛突然失明又复明后脾气愈发的大,好像窝了股火随时要找人泄泄火才舒坦。
从现在的情况而言,他怀疑陆清河定是那半夜发神经自己把人藏起来,然后忘记了来寻他们的不是。
屋外田伯听到了些响动,猜想他们在找银铃,敲了敲门。
“大人,小人田复,矮寨那姑娘差小人给您带了封信来。”
陆清河噌的站起来,迫不及待的打开门,“哪个姑娘?她现在人呢?”
田伯呈上信封,“就是您前几天夜里带去杨府的那小姑娘,小人来时她正在杨府睡觉还没醒呢。小姑娘估摸着要走,昨夜半夜宵禁又不得已回来了。”
“张储,立刻带人包围杨府,这次要再放跑了她,提头来见我!”
陆清河连信都没拆开,饬令张储带兵包围杨家。
此时银铃还慢条斯理的刚从床上起来,编着辫子往院子中去。从井中打了桶水洗漱,不慌不忙的吃掉已经放冷了的早点。贴心的洗干净碗筷放进橱柜中,然后才背着自己的小布包从后门翻出。
然而脚尖才刚一落地,一声冷冽的“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按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到背后,手指粗的麻绳迅速绑住她的手腕。
“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
“放开我!”
待盯眼看清来人是一溜的淄衣捕快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睡过头,这会子田伯早就把自己的书信送到陆清河跟前去了。
以眼前的阵势来看,得知真相,他心情十分的不好。指不定要翻旧账,这衙门是断不能去的,简直是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大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这也没犯什么事,你们怎么能够不分青红皂白的抓我呢?”
银铃可怜巴巴的叫唤,她那双跟机括一样的手指就从指甲缝中伸了锋利的刀刃,一点点磨着麻绳。
才不过一刻的功夫,刚从杨府后宅转到前门,麻绳就被割开了。银铃瞧准形势撞开跟前的差役,拔腿就往大街上跑。
此时天还尚早,路上行人并不多,小姑娘的身影奔在街道中甚是扎眼。加之没有官差追捕,周遭无任何遮挡,明晃晃的晃荡在弓弩之下。
手持弓弩的人犹豫几分,终在无可奈何中叹了口气,扣动弩机。箭矢穿破旭日而去,一箭精准的射中逃窜的人。
看着那道黑影倒下,陆清河手中的弓弩颓然放下,失神的看着涌上去的差役将银铃拖起来。
软趴趴的人提溜到自己面前,瞪着愤怒的眼睛,难以置信朝自己射箭的人会是陆清河。
“对.....对不起,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跑。”
陆清河轻声道,面无表情的遣退差役,俯身将地上的人打横抱起来。
他想起幼时那只小狐狸也是这样抓住的,在雪地中以生肉为饵诱它出来,然后用自己的小弓箭一箭就射中了它的爪子。
小狐狸拖着箭一路跑了很远,白雪上拖出一道艳丽的血痕。他欢喜的跑上前去抓,手才刚碰到狐狸的耳朵就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被咬疼了,本能就揍了它一拳。
现在陆清河不敢了,甚至后悔向她射出那一箭了。可不伤了她,他要用多大的网才能毫发无伤的网住她。
“陆清河,你混蛋!”
银铃怒声大骂,像是应激的小狐狸一样胡乱的挣扎,甚至是拔了肩膀上的箭头狠狠的向陆清河脖子上刺去。
拔掉箭矢,伤口咕嘟咕嘟地冒血,一下染红了酱紫色的短衫。她也疼的失去了力气,半举起来的手臂突然垂了下去,未伤他半分。
陆清河却被吓得惊慌失措,看见逐渐失去血色的银铃双腿发软不慎摔在地下,抱着她苦苦哀求道:
“不要生气,我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不是真的想伤害你的,如果你不跑,我根本不会动弩机的。”
“你混蛋,你知道弓弩杀伤力有多大吗!”
“混蛋,我肩膀都要碎了!”
银铃叫嚣要杀掉眼前这厮,却看见那双下雨的眼睛,委屈的埋进他的怀里大哭。
“呜......混蛋,我肩膀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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