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一早被衙门差役团团围住时,赶上瞧热闹的百姓道是衙门在抓什么大案嫌犯。拉水车的,支小摊的,送菜进城的.....纷纷撂下挑扒拉在巷子后。
对于这位新来的县太爷,大家伙儿特别喜欢看他办案,人模样长得俊,手段厉害。不过短短半年就两次大挫苗人威风,酒馆客栈里都将这事编排成话本说书了。好不容易遇上衙门办案,人人都上赶着亲眼瞧瞧县太爷的威风。
只见那苗疆妖女挣脱了绳子,撞倒差役就要逃之夭夭。衙门的人也不追就放她跑,然后站在杨府前的公子架起手中的弓弩,瞄准逃跑的人,扣动扳机一箭精准的射杀过去,人就栽在了地下。
现场立刻响起一阵阵欢呼声,赞叹小县官大人箭法精准。
但差役像捡起地上的猎物时将人送到他面前后,渐渐的好像又有些不对劲了。从来没见过当官的亲自抱起犯人回衙门的,那姑娘嚷嚷着要杀了他,却也只是哭得更大声。
大抵是真的疼的厉害了,又委屈又生气,一直到回了衙门隔着马头墙依旧能够听见她的哭声。
银铃其实是一个从来不掩饰情绪的人,许是幼时娇横贯了,饿了疼了,委屈了难过了只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甚至能够大声的嚎几声,叫“罪魁祸首”生出愧疚之感了。
从前她是那样对哲秀秀的,以至于身为师父几乎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而现在呜呜咽咽的哭声绕得陆清河心都乱了,脑子里嗡嗡的只剩下回春堂老大夫的责怪。
“她是个姑娘,身板那么小。弓弩的杀伤力那么大,连老虎都不在话下,你这后生存心要她的命是不是!”
待到房门拉开,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的又数落一顿,才背着药箱离开。敞开的屋门一股浓烈的药气杂夹着血腥扑鼻而来。陆清河提心着冲进去,软枕劈头盖脸的砸来,里面的人哭着怒骂道:
“你出去,滚!”
“混蛋,我不想见到你!”
显然小姑娘的身体素质异乎于常人,受了一箭瞧着柔柔弱弱的模样,骂人却是中气十足。看见陆清河恨不得抄起桌上的茶杯砸死他,把该死的人撅出去。
可又刚好伤了右手,牵着伤口用得十分不利索的左手,软趴趴的枕头也只丢了半步远,落在陆清河的脚边。
“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伤你的。别生气,下次不会了。”
他捡起软枕放在床边,刚想要挨着床橼坐下,恼怒中的银铃抓起枕头一通乱打。
“混蛋,你还想着有下次!”
“陆清河,我恨你!”
陆清河只得抢过她的枕头丢到床尾,倾身子上前拉着小姑娘的手带进怀中,轻柔的箍着她的肩膀。
“好了,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根本舍不得伤害你一根毫毛的。我只是想要你留下来,你为什么总是要跑?”
看着怀里噙着泪的双眼,他的心没油的就软得不像样。心疼得拭去晶莹的泪珠,闻声诱哄道:
“为什么要跑,明明是你自己愿意跟我下山来的?”
他也有些委屈,如果没看见信,会当真以为她是自己抢下山来的新娘。可不是的,这姑娘心下若没有别的打算,怎么会连后路都安排好了。
她那从来不离身的药包,早些时候送她的箭头.....她总该不是想要带着这些东西嫁给自己的东西吧。
而他陆清河钻进她的套子里,提心吊胆了好几天被蒙在鼓中。还当真以为自己闯下大祸,被人揪住辫子大做文章,而牵连陆家。
如今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她走。
哲秀秀和巴东若还不肯作罢,将来他要这个女人站出来亲口说:是她自己愿意跟他下山的。
可.....她一个新嫁娘跟着自己下山做什么?
陆清河恍惚,有些后悔矮寨那夜对她说的话。在中原在京师,姑娘不顾父母师长反对跟着男子跑了,就是私定终生了。
“傻子,你知不知道跟着我下山来意味什么?”
他盯着那片润湿的唇,没由的喉间微微干涩,发生的声音有些发抖。
银铃噎了噎嗓子,发过火后总算是冷静了几分,委屈道:
“我只是想要去找我爹爹,我还念你中蛊身上有伤,特意配了药方给你。你.....你竟用弓弩射我!”
只是她完全没跟上陆清河,傻乎乎的还在埋怨他。
“好,都是我的错。再也不敢了,再气再恼,要兴师问罪也等伤好了再问我的罪好不好。”
陆清河出奇的温柔,只是想要叫她不乱动,抱着人却恍若置身幻境一般虚无缥缈。
“银铃.....”
他忽然唤她的名字,像是何玉醉酒那夜,喉间反反复复濡噎的都是她的名字。却又只是名字,什么话都没有。
“为什么想要走啊?”
当真问出来的话又根本不是心中所念,他无奈的合上眸子像是在等那姑娘的回答。实则却是在屏息听自己心里的声音,他听见那个陆清河在问:
银铃,告诉你师父是你自己愿意跟我下山来的好吗?
那个人认真的回答他道:“因为我爹爹老了,一辈子都困在苗疆。我想带他去京城,我怕有一天他真的走动不了。”
“这样啊。”
陆清河睁开眼,蹙起眉头不自觉被抚慰。松开怀里的姑娘,捡过床尾的软枕垫在她身后。一把揉乱她额上的碎发,嗔笑道:
“你知道京城离这里有多远吗?五千里,快马加鞭走官道,住驿站要四十多天才能到。且不说你只是一个寻常百姓,朝廷编户齐民,没有官府路引。官道上四处都是稽查关口,你怎么走出苗疆。”
银铃没想过这个问题,弄张地图勘察了番路线后。打算带父亲去看过她母亲的坟墓后,从鸭嘴口乘船而上。到了中原腹地再换马车走,折腾个小半年当是能到京城的。
但路引这个事.....现在才反应过来被难住了。要是以前那些肥头大耳的县官,使些银子就弄到了。可现在是陆清河主政......
“大人那个.....”
她委屈巴巴的想要卖惨求个路引,陆清河却正色道:
“我身为朝廷命官不可以徇私枉法,朝廷有律户民不以随意走蹿流动。你呢,我给不了你去京城的路引。”
他故意弄乱小姑娘的头发,又一点一点就帮她理顺,像是在整理心里繁乱的思绪一样。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出任乾州只有三年的任期,首要差事就是推行改土归流。只要我做出了政绩,考满通过就会升迁调任回京。你若是愿意留在衙门来帮我推行新政,将来这其中也必有你一份功劳。届时你同我一起进京受赏,一路走官道平平安安的就可以去。也不会有人为难你,吃住都在驿站,还不花银子。”
“这样啊.....”
银铃叹了口气,揪住膝盖上的软被似在下决心。
“那大人你.....你要说到做到,向你们的皇帝多帮我说点好话,让他召我去京城。”
“嗯,你实心用事,圣上自然会知道的。”
陆清河心下竟有些小雀喜,鼓励小姑娘努力当差。嘱咐她好好养伤,噙着嘴角的笑意离开。
而后又唤来张储让他去城里的裁缝铺子裁身女捕快衣服来,自己钻进小厨房里烧上小泥炉熬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牛肉番薯粥。
泥炉上的粥米还没煮开,何玉提着食盒便来了。他同张储一起出的衙门,一人去了裁缝铺给银铃置办新衣,一人则去了明宣楼。
于他来说小姑娘答应留下来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知晓她受伤要补身子。特意花了些银子让厨子帮忙熬了鲜虾粥,揭开食盒来汤盅中还躺着一只大花蟹。
苗疆地处偏远,又是盛夏的时节,虾和蟹都是难得一见的食材。
“何.....何大哥,其实不用的。我随便吃一点就可以了,只是小伤而已。”
银铃有些不好意思,顽笑道:
“我想吃乾州的芝麻圆子了,何大哥下次你来的时候给我带些好吗?”
“好,还想吃什么?”
何玉端着瓷碗坐在床边,将粥喂到她的嘴边,等着那姑娘张嘴。
“何.....何大哥,我自己来。”银铃动了动左手,示意自己手还能使。
何玉却避开了,执着的等着她张嘴吃下自己粥。
总想她会允许陆清河亲近她,却连自己的一口粥都不愿意吃的。
突然间他好像发现自己并不在意银铃和陆清河的事了,又有什么可在意的,都过去了,往前看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还想吃什么,何大哥晚上来的时候帮你买。”
他又问,手还是举着汤匙。
银铃张嘴吃了粥,笑道:“柳记的腌黄瓜,开胃的。”
“好,大人说你以后就要留在衙门里了。有什么不懂得就尽管问我,有何大哥罩着你。”
“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着,陆清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杵在了门外,手中端着滚烫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看见何玉手中的粥碗,猛地就想到那只被拐跑,变成狐狸皮的小狐狸。
其实他从小就很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尤其是那只狐狸。
为了把它弄下山,陆清河吃了很多“苦头”,也费了很多心思才让它听话。但是那蠢笨的狐狸还是让人用一块生鸡肉骗走了,他记得自己一直教它不许吃别人给的东西的。
只有一个人喂过,被他狠狠揍了一顿。
可是现在他长大了,早就不会动不动的打人了。
女主正式加入种田小分队,明天准备开启副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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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关于路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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