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人入京之事,事前陆清河并未听说过。朝廷自来严禁户民流窜,何况乎是京城,沿路必有严格的巡查。在没有路引,也没有人打招呼,带领的情况,一般难以去到的。
而出现在京城的苗人,不仅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到了京城,还在正东坊巷子中置下房子。不知是因言语不通还是如何,并未经常出门,整日闭紧门户。
但院子里有孩子,年岁不大,夜里总是哭闹。于是叫人察觉巷子里搬来了苗人,有人好奇前去前门。
来开门的是个老人,问道:“你来找谁?”
热心的邻里就递上手中的两枚鸡蛋, “我家住就住隔壁,老先生是苗人,什么时候搬来的?怎生都不见你们出来呢?”
奈何俩人都听不懂彼此的话,老人摆了摆手将门关上。
随后不久,正东坊巷子中搬来的苗人的消息就传开了。
杨竖曾奉命进去探过,皆是老弱妇孺,寻常人,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原以为他们为人所挟制进京,但时日一长,竟也同周围邻里熟络起来。
时下京城和苗疆形势都不稳,故而陆重山特意叫杨竖将此事知会陆清河一声。
“这样,杨竖。我给我爹写封信,你连夜带进京去。其一,将我师父接来乾州;其二,想办法查一下那些苗人的身份,我这边会提前排查一下各山寨可否有离开乾州的人。”
陆清河迅速落下笔墨,很快就将信写好,封上封信交给杨竖。
他却担忧又道:“属下就这样走了,公子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如今何玉伤了,您身边也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了。而且,何玉怕是已生了二心,公子还是要提防一些。”
“此话怎讲?”
陆清河晃荡在洗砚上的手一顿,倏地抬起眼来。
杨竖收起信件,只示意他跟自己出来。俩人走过穿廊,来到后院的假山上。居高临下的小坡,藏匿在乱石中,恰好可以俯视到吏舍。
有黑影栖息在屋顶之上,像夜间狩猎的野猫,一动不动。
杨竖道:“此人数日前就来了,不知想要做什么。开始只是在屋顶蹲着,后来进了屋。适才银铃姑娘回去时,那人才从屋子里翻出来。但竟未走,还在屋顶上呆着。所以属下担心,倘若何玉又二心,您一个人在苗疆会不会......”
陆清河摆了摆手,“这不必担心,何玉有分寸和底线的。我同他争银铃的事,便就只是此事而已。关乎于苗疆的大局,他不会乱来的。早点回去,将我师父接来。”
说话间,黑影已点瓦离去,消失在夜色中。陆清河走下假山,杨竖紧跟着。不管是对于何玉,还是银铃,还是觉得他太过于自信了。
而屋内,银铃回来时,推开门就看见到地砖上沾着水渍的脚印。狐疑的看了眼何玉,立刻跑出门外四处张望,黑压压的屋顶上什么都没有。
“何大哥,适才有人来过了?”
她转进屋来好奇的问道。
何玉揉了揉眼睛,神色疲惫,一样盯着地下是的脚印。
“是不是邹远他们进来添茶水了?”
银铃往八仙桌上的水壶一提,果然沉甸甸,满满的一壶。
“可能是,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了。今日下山的时候,我同大人就发现了有人跟踪我们。”
小姑娘往床边一坐,替他掖了掖被角,颇为欢喜的又道:
“何大哥,大人同意不送你回京了。把京城的大夫接到这里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京城路途遥远,又已入秋,天气很快就会冷下来。一路没有医者看护,寒气入体,往后只会更难治。”
何玉惊讶,抬眼问她,“你怎么说的?”
他有些难以置信,陆清河的心思他怎会不知道呢。就是为了支开他,害怕这姑娘一心扑到自己身边来。
银铃:“这还不简单,我一说我要送你回京城。他想都没想,立刻就同意你留下来了。”
小姑娘确实是用了心思去拿捏的陆清河,利用他的那份偏爱。
何玉失笑,怔怔道:“若是你,我愿意回京的。”
“可是京城太远了,你身子太弱,不能再折腾了。就在这里治吧,何大哥。我有把握能够好你的,而且大人还会从京城派大夫来。所以你自己也不要放弃好吗,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都不会嫌弃你的。保证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等着你重新站起来的那天。”
银铃边说边在自己的腰兜里摸,摸出枚铜铃,系着长长五彩绳。挂在床架上,彩绳垂下来,刚好能够落在床头。何玉只需拉动绳子,铜铃就会铛铛的响起来。
“何大哥,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就拉绳。我同后堂的杂役知会一声,听到铃声就来帮你。这铃声音很响的,你试试?”
她跑到望月门下,又往游廊走了好远,才大声嚷嚷道:
“何大哥,你试试!”
但何玉听不到她的喊声,迟疑了好久,才伸手用力拉了拉绳子。清脆又绵长的响铃声,穿过黑夜一直响到衙门外才弱下来。
何玉眼一涩,蒙着泪花果然就看见那抹身影奔了回来。
“何大哥,你别哭。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帮你的。”
银铃安慰他,才刚靠近到床榻,何玉伸手就抱住了她的腰身。头埋在腰间低声啜泣,耸动着肩膀,让人听着有些心疼。
“何大哥,没事的,你别怕。”
低头看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她僵住身子,抬起想推开他的手还是一样僵住了。等他止住了发抖的身子,银铃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何大哥,你早点歇息吧。睡一觉,明天烧就退了。”
何玉这才退开,但银铃伺候他躺下。他又突然一个熊抱,抱住她,哑声道:
“再陪我会儿好吗?别走,让我再抱一下可以吗?”
其实还有什么可以不可以,他都抱住了,银铃也不敢挣开,只得静悄悄的,一动不动。扬着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痴痴的看着床幔。
想起了白日山寨中差役的话,喜欢何玉就是知恩图报是吗?喜欢陆清河就心比天高,贪慕虚荣吗?
但没有人告诉她答案到底是什么,只是颈边灼热的呼吸变成了濡湿吻,贴着她极薄的肌肤,升起一阵阵战栗。
“何.....何大哥!”
银铃本能的推开何玉,使大了劲,那人一下撞在床头木板上,咚地一声,听着都叫人觉得疼。
“何大哥,你.....你没事吧?”
又怕真的撞伤了他,银铃只得赶紧伸手扶住他,但是何玉地唇又凑上来了,她偏头躲过,吻落在脸颊上。
俩人皆是一僵,那一刻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拒绝他的话来了。但话到了嘴边又都全咽了下去,心口一阵酸涩,逼红了眼尾。
“你.....你不愿意。”何玉脸上闪过落寞之色,自问自答道:“不愿意便不愿意罢了,我累了,出去罢,有事我会叫拉铃叫你们的。”
但她是愿意亲近陆清河的,同样的吻,她并没有拒绝。情窦初开,毫无抵抗力的瘫软地在他的身下。
何玉没看见那样的光景,但只听了寥寥数字,便无比清晰的梦见了。心口绞得如同刀割,想要自己躺下,撑着手臂发抖,却无论如何也躺不下。下半身跟钉在了床榻上一样,折腾了半响只能无力的向床内倒去,撅着身子背对银铃。
“出去吧,我没事。”
但身后的人还是伸手将他翻了过来,拖着他的下身往下挪了挪,盖上被子。
此时屋外迅速的走过了身影,消失在望月门下。
杨竖不解道:“公子,为什么不进去?”
进去了,也许何玉就不会那么大胆了。
陆清河:“她已经够难受了,我再逼她,定是要将她逼疯的。何况这是她和何玉的事,倘若她自己愿意亲近何玉,我绑了她的手脚都没用的。不若就在这等着,她心里憋不过气来,说不定会自己来找我的。”
杨竖不明白,为什么陆清河一步一步得退让,他原本就已经处于劣势了。
“杨竖,去帮我寻盏灯来。随后你就启程回京吧,辛苦了。”
陆清河理了理衣袍,停在了已经枯萎了红花倒水莲。杨树转身离开,不多时就提了盏烛灯回来,然后消失在黑夜中。
灯笼里忘记添油了,火光很弱,放在墙角就像是微弱的萤火一样。银铃走出来并未察觉到,躲到墙后偷偷哭了好半响,回过神来才发现陆清河就在自己的身侧。
俩人中间隔着望月门,站在一左一右。小姑娘抬起头来,愣了好一半响。陆清河已经提起了灯,踩着清风慢慢踱过来,提灯照亮她泪痕斑驳的脸。
“怎么了?”
他明知故问,伸手擦了擦粘腻的泪痕。脸上的难过之色并不比那姑娘少,眸子隐藏在夜色中,叫人看不清楚里面的神色。
“大....大人,你看见了?”
银铃适才听见屋外的脚步声了,有些慌乱的离开,走出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因为是你同何玉的事,所以我没进去。无论你喜欢谁,同谁亲近,我都希望你能够独立解决好这些事。你真的喜欢何玉,我不会拦着你。我只告诉你,我的心也很疼,我吃醋了。”
陆清河苦笑,神色又分外的释然,像是同她谈论公事一样坦坦荡荡的。好像她不同意,立刻就可以无所顾忌的驳倒他一样。
银铃蓄在眼眶的泪珠,瞧着他,不争气的又掉了下来。突然像是头迷失方向的小鹿一样撞进陆清河的怀里,嚎啕大哭。
“呜.....大人,我什么话都不敢说了。我害怕何大哥再像以前不让人治了,害怕他真的好好不起来了,怎么办。”
她不知道是不是要给那个人编织一场美丽的梦,让他配合治疗,重新站起来。
“别怕,再坚持一下。我让人回京接我师父了,等他来了,我就带你进山喘口气好吗?”
陆清河丢下手中的灯笼,心疼的抱住扑进来的人,抚着她抵在自己胸口上的脑袋,整颗心咚咚的跳着。而还是欢喜的跳着,甚至是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地下的烛火彻底的熄灭,烧坏了油亮的灯纸
等待小陆大人翻车的那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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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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