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的事,银铃暂且只给几人透了个风。具体要如何做,除让杨竖去弄几匹样布来,其他什么都没说。次日只叫石雷同邹远趁这现下停工了,赶紧置办了粮食衣物,还有那受伤的女人一起送进山中。否则这下着雨,苗疆的冬天可是要冻死人的。
这一下好几十口人等着要吃饭用药,工事又要紧,银子的事她不得不要彻底拉下脸了。咬咬牙,置办了好几身头面。每日打扮的跟只花孔雀一样,跟在巴东后面交际应酬。岁末近年关,宴请应接不暇,赶场流连在各样的酒席上。城中各处府邸酒楼,都能看见官府那辆招摇的马车。
差役又一次将车驱到元府外,他家那老爷弄几个只野猪和野鹿,宴请同好吃炙肉。巴东带着银铃前来赴宴,差役下车请了好几次,那块织锦车帘纹丝未动。不知晓里面的人在做何,只是车身晃了好几下,弄得外面的人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
“怎么不做贞洁烈女了,舍得下得去脸了?”
“哼,你若是有点本事,我用得吃这份苦头?!”
车里的姑娘恶狠狠的一掌拍掉伸过来爪子,抱起自己的裙子,侧身要钻下车去。却叫跟前的人拦腰扑倒,撞在马车上,疼得眼冒金星。正是要骂开,他就抵了过来。捏着圆润的下巴,嫌弃她那嘴艳丽的口脂。
“抹那么红的口脂做什么,跟吃了死孩子似的,丑死了!”
“你!”
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眨眼就巴东抽出手帕擦得干干净净。像是伺候当初年幼还不会洗脸照顾自己的小姑娘一样,抓得她五官皱巴在一起,痛苦不已。
“昨夜那老东西摸你了?为什么不躲?”
巴东忽然问,眸子中露出难过之色。银铃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姑娘三四岁就被哲秀秀带上山,谁也不亲闹着要找爹爹。是他一宿一宿的不睡,陪着她,给梳小辫哄她开心。从小那么爱哭的小姑娘,长得又倔又机灵,一点都不像没爹没娘的孩子。
他很喜欢她犯倔,谁也不服输的样子,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可昨晚的酒席上,她不知晓是醉了还是如何。谭府老爷朝她扑过去时竟没躲开,用了很大的力气推开他,面色上也并未露出恼怒之色。还笑意吟吟的将人扶给下面的婢女,继续回来同他们吃酒。
银铃叫他一问,立刻就想起了昨夜的光景。那老东西不但摸了她,还扑到她胸口咬了一口。落下一口青紫的牙印,发了炎,今日叫衣衫磨得隐隐发痛。
“是我不想躲吗?”
她恶狠狠的质问,“你若是有些本事,弄到银子,我自顾去山中修桥去,还用的着叫那些老东西动手动脚?”
“就是为了陆清河,所以你如此服软?为了他未竞的事业,忍辱负重?就那么喜欢他,为了他叫你去服侍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你也愿意?”
“是又怎样!他在时候,我什么事情都不用管,只要安心在工地上做事便可!可你呢,还说要罩着我,弄不到银子恨不得把我送到别人床上去!师父不在了,你就这样欺负我!”
银铃蹬了他一脚,哭着钻出马车又让人一把揽腰拽回来,压在怀里。
“好好,是师兄不好,让我们的铃儿受委屈了。再替师兄喝几杯酒,过两日师兄就给你银子,让你去工地上好不好。”
“你还要我怎样!”
那姑娘跟条鲤鱼一样,在他怀里打挺,哭得梨花带雨。看着巴东心一抽一抽的疼,拍着她背脊软声安慰道:
“别怕,就是替我伺候伺候元翁。”
像是怕吓到她一样,又贴着耳朵赶紧接着又解释,“不叫你用身子伺候,元翁不中用的,叫他梦里快活一遭便是。我家铃儿那么好看,师兄才舍不得那么糟蹋你呢。日后待你有了如意郎君,师兄做主让你成亲,咱们留给你夫君好不好?”
他倒是会适时服软拿捏这姑娘,在乾州暂还不敢动她,几乎都是顺着她的意思。偶尔不过逞强激她几句,强迫她喝些酒。明目张胆的作恶还不敢,毕竟时安还在,又是亲手养的姑娘。怎么会就舍得那么糟践她,从前为了哲秀秀手中的银子和兵权,他嚷嚷着要娶她为妻。
如今想来其中大抵也没有几分男女之情,想要的东西兜兜转转又都回到了他的手中。只是要如此仰仗别人的鼻息过活,属实憋屈。巴氏一族,本该就是称霸一方的枭雄,而是不是来给人伏低做小的。
今日日头好,阳光暖洋洋的,乌瓦上还铺着些硬邦邦的冰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后院里仆人已经各自忙开,凉亭避风又落了暖阳进来。矮桌下放得有炭火,又揣了汤婆子。就在这般大冷天坐在屋子一点都冷,倒是别有一番闲林野趣。
宴请来的宾客围着在亭子里坐,只在元贺左右还留了两个空桌,等着府外拉扯的两个人。婢女随后又执来小炭盆放在各人的矮桌上,里面烧着银丝炭,等着一会儿用来炙烤鹿肉。
五六个力大如牛的小厮擒了那头梅花鹿,逮到凉亭下候着。虽是什么酒菜都没有,却是已经要预备开席的架势。巴东和银铃还没来,管家赶紧跑出去三请四请才将人请进来。
看见那姑娘一副刚哭过,掩饰不住的可怜样,元贺和蔼招手,心疼道:
“来来,坐元叔身边。你师兄又欺负你了,元叔替你出气,罚他罚他!”
巴东在另一侧坐下,忙得举杯赔不是,“叫元翁见笑了,小丫头闹着不肯来。劝了好些时候,才哄好。下官自罚三杯赔罪,请。”
连饮三杯,他又示意银铃倒酒。
“叫元翁久等了,你也喝一杯给元翁赔罪。下次再闹脾气,可没那么简单放过你了。”
银铃低眉,顺从的执起酒壶,元贺一把将她的手按住,叫人送了碗鹿血上来。
“小丫头疼还来不及,怎可罚。这鹿血可是好东西,元叔先紧着你了。来尝尝,益气补血,女儿家也能喝的。”
他不但要银铃喝,还亲手端到她嘴边。天冷,又是刚从鹿身上放出来的,还冒着热气。
银铃早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不过一碗鹿血,喝就喝,又不会死!
拿过碗,忍着腥臭,咕嘟咕嘟的大口往肚子里灌。终还是没忍住恶心,最后一口哇的呕出来,吐在桌子上。鲜红的血喷射出来,触目惊心,不知的还道是中了什么剧毒。
席间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离得近的几位手忙脚乱的后撤,险些踢翻桌子。元贺倒是不慌不忙的着她的肩膀起来,怜惜道:“喝那么急做什么,元叔只叫你尝尝罢。寻常男人那么大一碗都受不住,你一个姑娘怎么可以。”
那你不早说!
银铃咬紧后槽牙,仍做出一副可怜样。婢女为她送来温水,叫她漱口。期间各人的鹿血也送上了桌来,一口一口品着,称赞不已。
院子里的鹿不但叫取了鹿血,还让剥了半张鹿皮,从肚子上割下热乎乎的软肉。一片一片摆放好送上餐桌,名曰活肉,说是炙出来的肉别有风味。
肉好不好吃,银铃已经吃不出来,闻见血腥肉味直犯恶心。
元贺不仅紧着她喝鹿血,还叫人将鹿鞭取下来。剥下来外皮,切成指节长短端上来。亲自炙的七八分熟,喂到她嘴边。
“来尝尝,这世道我们男儿做得的事,你们女儿自然也做得。我们吃得的,你们自然也吃得,可别再说厚此薄彼了。”
那截肉只洒了些盐,切面还淌着血丝,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都聚到了上面。瞧那姑娘敢不敢吃,这样的游戏场她还敢不敢来。
银铃紧张的盯着那块肉,眼神发愣。犹豫了好久,叫那肉都晾凉了才闭上眼,只当是块猪肉衔进嘴中,囫囵吞下。
元贺紧着问道:“可尝出什么味道了?”
银铃眨眨眼,压住恶心,“腥。”
“那吃口酒压压,陪元叔出去走走。”
再喂吃了杯酒,元贺拉着银铃的手走出凉亭,还贴心的叫婢女拿来披风给她披上。凉亭里的人盯着那一老一小似是想到要发生的事,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巴东,互相砰了杯酒。
两人鹿宴后绕着后花园一直慢吞吞的走,到暮色将近,婢女提了灯来。元贺接过,拉着银铃走阁楼,一边还贴心关怀问道:“可是冷了?”
银铃摇摇头,踏进房中,便被一股温热的暖气包围。屋子里闷的透不过气,只不过一会儿她那张凉透了的脸就叫闷的赤红。
屋内有婢女伺候元贺更衣用汤,再从里间走出来时候,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亲自来帮她摘下身上的披风,勾起那张小脸温和的笑道:
“老夫知晓你同你师兄缺银子修桥,想要我给你们捐些善款。你确是别的闺阁女子不一样,老夫喜欢你。你陪陪老夫,老夫这银子只单独给你,不叫你师兄克扣了去。”
拉着她往书桌去,两个人挤在一张圈椅中,在桌上铺开宣纸。元贺执起银铃的手,沾了墨,落笔又道:
“明日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和管家去库房领银子。现在和老夫一起写篇碑文可好,这银子总是要有个正经来历,不叫人以后污蔑你这是受贿来不是。”
将来桥修成,在桥头刻上碑文卖身的银子就成了善款,他还能得个乐善好施的名声自是不亏。
元贺搂着那直发抖的姑娘共写碑文,笑话她不入流的字,“你可是要做官的人,怎生字写的这般丑,连个秀才都不如,日后可是要下功夫。”
又蹭着她的脑袋,提笔将墨点在发白的脸颊上,“别怕,老夫早就不中用了。就抱抱你,叫你身子留给你的如意郎君。怎么,有心上人了吗?听说你以前在上一任县官手底下做事,他叫什么?”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陆清河的名字,银铃僵在椅子上不动也不吭声,怯怯的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惹人怜爱。
想了一瞬,笔又复动起来,“他是叫陆清河是不是?小铃儿可是喜欢他?说起来老夫曾也有一个儿子,能长大的话,只怕比于陆清河还要俊朗。只可惜战乱,五岁他就同我们走散了,不知生还是死。他若是还在,老夫定是叫他娶你为妻,元家的银子你只管用罢取罢,可惜了。”
可惜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不争气。
银铃听着,愤懑不已。
就是活着,有其父必有其子,相貌品行定也是赶不上我家顶顶好的陆大人!
而耳边却只听得,元贺嘟囔,“今日房里的香,怎生同往日不太一样?”
那姑娘终于是抬起看了他一眼,眸子亮晶晶的。
当然啦,我往香炉里放了安魂香,元老爷您就好好做场春秋大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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