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心:“你真不要我在旁边看着?”
阿若:“真不用!你在外头等我一会就好。”
裴心:“万一你化一半卡在那不上不下……”
阿若:“求求你别说了让我冷静冷静!!”
时值深秋,桓岭的山林中黄叶纷飞。
裴心带着他捡来的小蛇,一路向南,来到了昭云部另一个名叫密岚的小镇。距镇子约莫半日的路程,深林中有座废弃的猎户小屋,他们经过时,屋前正开着一丛蓬勃的野花。
他们一见都很喜欢,于是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熟悉了之后,阿若越来越发现裴心是个很神奇的人。光看他平时的做派,好像一个名门大派悉心培养出来的少年俊才,但论在山野里生活,他甚至比许多昭云部众都来得熟练。
无论是出门打猎,还是在家整修屋子、开辟菜园,基本没有他不会的,什么都能上手,且都干得很麻溜。
原本不大的猎户小屋被他扩建出三间房,其中一间是给阿若住的,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化形,所以平时还是睡在裴心床边的小篮子里。
阿若十分羞愧,说好的要帮着人家干活,结果到现在连条腿都没有。
兴许是穿过禁制时伤到了根本,尽管他的皮外伤正如裴心所说,两三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可是他发现自己没法像从前一样自如地化形。
裴心不着急,可是他自己着急啊,他只想赶紧出门种菜……
就这么焦灼地修行了几个月后,这天,他终于觉得差不多可以化形了。
阿若坚持不让裴心看他化形的场面,裴心拗不过他,只好出去等。
他坐在门口,咬着从镇上买来的线,绷一面皮鼓。差不多做完,他拍了两下,觉得声音还不错,这时候忽然听到屋里咣当一声。
顾不上别的,他马上推门冲了进去。
水罐被碰翻了,还好没碎,只是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人裹着他准备的毯子,坐在床边,正在打量自己的双手。
听到有人进来,那少年抬头看去。他脸颊上有些银白的蛇鳞,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清灵如同山间溪流。
裴心欣喜道:“阿若,不错啊!”
少年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身体一歪,倒在了床上。
裴心忙过去看,刚把他扶起来,少年就重新睁开了眼睛,眨了眨,还是那副他很熟悉的小蛇的语气:“裴心!我……我化形成功啦!”
他眉眼生动,高高兴兴地笑起来。裴心道:“得好好庆祝下。化形之后,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阿若:“想学种菜。我想了好久了。”
裴心:“……行。”
阿若发现自己脸上还有没化形完全的痕迹,有些郁郁。裴心奇道:“你在乎这个干什么?不太像人又不是什么问题。我还觉得你是条小蛇的时候更好看呢。”
阿若大受打击:“什么,我变成人之后就不好看了吗?”
裴心:“我觉得你再锻炼一下会好点,现在太瘦了。”
阿若:“……”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裴心平时去镇上,都会用布把他的银弓包起来,这样在远离中原的昭云部,很难有人认出他来。阿若知道那柄弓名叫射月,是裴心的大师兄送给他的,多了裴心就不肯再说。他还知道,那个大师兄就在不久前过世了。
阿若隐约感觉到,裴心离开师门,在妖部附近的山林中隐居,恐怕与他那个死去的大师兄有些关系。但裴心不讲,他便也不问。
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在林中的生活都很平静。阿若学会了种菜,学会了烧饭,每天早晚跟着裴心一起修行,慢慢变得开朗起来。
桓岭中冬日并不是很冷,及至年关,裴心每天念叨着过年过年,从镇上买了一大堆杂货。两人合力准备了并不贵重,但分外丰盛的一餐,当晚裴心神神秘秘在屋后挖了半天,挖出一坛酒来。
“这是我当初和老孟……和一个师兄学的秘法,不用很久,算是酿酒中的速成法吧。”裴心拍开坛子上的泥封,“镇上没有好酒卖,这回试试我的手艺。”
念及阿若没喝过酒,他们吃的差不多了,裴心才把酒拿出来倒上。果然,喝了两三杯,阿若就已经晕乎乎的了,险些没变回原形。
裴心把他扛回床上,出来收拾了东西,拿了条手巾浸湿,进去给他擦擦脸。擦到一半,对方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裴心吓了一跳,那双眼中毫无醉意,定定地看着他。他迟疑道:“阿若?”
“阿若阿若地叫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本名吧?”少年柔声道,“我叫牧若虚。”
裴心蹙眉看着他:“……你是谁?”
“看出来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阿若。”
自称牧若虚的少年轻轻一笑,“不过,我们原本就是一体两面。偶尔阿若睡着了,我才出来看看。”
裴心恍然:“化形那天,一开始其实是你吧?”
“你知道?”牧若虚讶然。
“现在知道了。”裴心饶有兴趣地说,“你认识我,也就是说,你平时也感觉得到外面?”
“有时候吧,不过也只是看着。”牧若虚有些惆怅地笑了笑。
裴心见他的模样,难免心软,问道:“你不和阿若商量商量,让你多出来转转吗?”
“阿若不知道我。”牧若虚抬起眼睛,带着几分恳求地看着裴心,“你先不要告诉他,好不好?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害怕的。”
裴心:“这倒是。行,我先不说。不过他总有一天会知道吧。”
“当他可以接受我的时候,就没关系了。”牧若虚轻声道,“至于今天……今天是年关,对吧?我能喝一点那个酒吗?”
裴心起身去给他端了来。牧若虚却不像阿若那样小口小口,而是一仰头把杯中酒喝尽,脸上顿时泛起红晕。
“多谢。”他说,望着裴心,“我们来日再见。”
说完这句,他便啪嗒倒了回去。裴心连忙把他的酒杯拿过来,给他掖上被子,再看时,只见他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又是一年春天。门前的菜地绿油油一片欣欣向荣,裴心抱着他的银弓,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弓弦,细细的冰凌随着他的手指升落,融化在泥土里。
再往旁边点,两棵大树中间用藤条系了一张毯子,阿若正有气没力地趴在里面。
他平时跑来跑去十分勤快,只是这几天倦得不行,起初裴心还以为他是不是生病了。问才知道,他又在烦恼他修炼的问题了。
他们在这林子里住了也有些年头,阿若的修炼却一直不顺利。如今,他化形时脸上仍然时不时会冒出一两片银白色、闪亮亮的蛇鳞来,让他烦恼无比——倒不是蛇鳞的问题,但是始终没有进境,让他总是很忧虑。
“要我说,你真不用担心这个。”裴心一弹手指,又是一串霜花飞舞起来,“厚积薄发,据说越古老的血脉修炼进境越慢,日后成就也越高。”
“可是也没有这么慢的吧。”阿若闷闷地说。
裴心:“修行就是这样,不能强求的。”
“你们这样的天才可能不懂吧……”阿若垂头丧气地说,“你那么厉害,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修行遇到阻碍的时候啊。”
裴心:“怎么没有?我从小跟我大师兄学剑,你是不知道我大师兄用起剑来有多吓人。他那时候手把手的教我来着,我呢,恨不得他一个没注意就把自己的脚劈成八瓣……简直惨不忍睹。”
阿若:“那后来呢?你学会了吗?”
裴心:“没有,因为实在是没救,后来我去学弓箭了。”
阿若:“……”
裴心:“再说我一点也不厉害。我现在还不是在林子里住着?这样挺好啊。”
阿若:“如果你想离开这里的话,随时都能走,我就不行啊。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裴心:“拖累,你开玩笑的吧!没有你我早就饿死了!”
阿若扑哧一笑。虽然说的很夸张,但是裴心煮的饭确实也就是停留在能吃的水平上,倒是阿若水平日渐增长,现在已经可以做的很不错了。
他翻了个身,抬头望着树影之间的晴空,今天山林中的阳光很好,他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裴心沉默了半天,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尝试一下练点别的……”
“有啊。”
他立刻抬头,发现牧若虚一手撑着脸颊,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些年来,牧若虚出来的次数并不太多。裴心看起来有些不知道要如何与他相处,毕竟他更熟悉的是阿若,而牧若虚顶着的是一张阿若的脸,行为举止却全不相似。
牧若虚:“接着说呀?练点什么?”
裴心却看着他道:“你脸上没有鳞片了。”
牧若虚轻轻碰了一下脸颊上常常残留鳞片的地方:“阿若要笨一些,不过没关系。”
裴心:“我早就发现你的修为比阿若强不少了。”
“一点而已。”牧若虚道,“还差得远。”
裴心:“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连修为都不相同的?我知道些一体双魂的案例,但都和你们不太一样。”
“唔,我们牧氏就是这样的。”牧若虚把一条胳膊从藤床上垂下来,晃晃荡荡,“阳魂主心,阴魄主灵。修炼慢不是阿若的问题,阳魂本来就没什么修行的天分。”
裴心:“我师兄说过,天分这种事情,端看你有没有找到适合你的那条道途。”
“哦?”牧若虚扬了扬眉毛,“适合阿若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所以要找。”裴心把射月放到一旁,“我师兄也说过,如果你不知道该学什么,就先从学剑开始……所以我准备去弄一把剑来给他。”
牧若虚微微一笑,还没说话,神色忽然变了个样子。阿若揉着眼睛,茫然道:“我睡着了?”
“嗯,你接着睡。”裴心捋了一把头发,拿起斧子准备去修栅栏,“另外,你想不想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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