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寒气至,十月的南阳县遇见了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庄稼和农人无一不是深受其害。其中又以大田村为最。
大田村地处南阳县西北部,与荒漠接壤,水源极度短缺。任是哪一任县令来了,都要摇头叹气地离开。
“秀月她娘,你看孩子这情况,可上哪儿找来个郎中呢?”青年汉子显见得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皮肤黝黑粗糙。
“孩儿她爹,不如我去娘家找找?”少妇用粗布点了点眼角流出来的泪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躺在床上的林秀月不适地晃了晃脑袋,围坐床边的汉子和少妇惊喜地瞪大了双眼,屏气凝神等待林秀月睁眼。
“秀月,你总算是醒了!”少妇拍打胸口,“谢天谢地,神佛庇佑!”
汉子也是一副欣慰极了的模样。
林秀月却茫然无措。身处茅草房,四周残破不堪,没一件像样的家具,哪里是研究所的环境?
“闺女,你可算是醒啦!你娘这些天没少求神拜佛,为你的事儿啊,真是睡也睡不安稳。”汉子眼圈泛红,口中却只提妻子的担忧。
眼前的汉子眼神亮晶晶地瞧她,还口口声声唤她“闺女”,可她林秀月明明是个孤儿,从未见过爹娘。
少妇轻轻打了汉子一下,“去,也不知是谁来,为姑娘的风寒忧心忡忡,整日介催我找相熟的人看看。如今竟不好意思了。”
林秀月会心一笑,眼前这对夫妇感情深厚,又极是疼爱他们的女儿。只可惜,看样子他们的女儿已经死于这场风寒,而醒过来的,是来自许多年后的一缕孤魂。
林秀月想要张开口,让夫妇两个放心,嘴唇动了动,却只觉得一阵阵撕裂的痛楚。
“月娘,你的嘴唇干裂了。这几日我和你爹想方设法给你灌水,怎么也灌不下去。是爹娘不好,没照顾好你。”
林母自责不已,她不是没想过捏鼻子给秀月灌下去,可连这最后的杀手锏都没用处,秀月死活张不开嘴。
再捏下去,秀月恐有性命之危,两人才放弃了。林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转出去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碗水,端给林秀月。
“你这婆娘也真是的,月娘嘴唇都干成这样了,还怎么讲话安慰你。来,秀月,把水喝了,一会儿爹给你弄点吃的。”
林秀月低头一瞧,盛水的木碗破破烂烂不说,连水都是浑浊不堪的,不禁皱了皱眉。
也罢,看这样子,是穿越到了古代农村。从前见书里写过,古代农村条件落后不堪,断水断粮都不是稀奇事。
林秀月定下决心,一仰头,咕咚咕咚将碗中水喝尽。
“爹,娘,我这一场…风寒,脑袋有些酸酸胀胀的,从前的许多事,都忘记了。”
闻言,林父林母被心中的自责和内疚席卷,禁不住别开了眼神。
林秀月能进农学研究所,自然也不是粗心的人。瞧见林父林母的逃避,便察觉了先前话语的不妥之处。
“爹娘,我其实没什么大碍的。就是头脑不太清醒,想请爹娘帮我回忆回忆。”
林母匆忙点头,“嗯,月娘你问,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父也跟着附和。
林秀月顿了顿,方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咱们现在,国号是什么啊?”
林父狐疑地仔仔细细瞧了林秀月一遍,复又想起从前大田村的那位老人家,放下了心中的不解。
“月娘,如今的国号是梁,大梁王朝。关于当今陛下的事,为父不好多言。只是如今天灾**的,咱们小老百姓的,的确生存不易啊。”
大梁王朝,陛下的事还不好多言?林秀月若有所思。若说历史上大一统的朝代,她也有所了解,可也没有哪个叫“梁”啊。乱世时代小国林立,林秀月却知道有个后梁。
也罢,左右她现在只是一个农家女,连生存下来都是问题,更没必要现在就大展拳脚了。
可好容易猝死后得到新生,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不是太浪费了天赐良机吗?
林秀月不甘心,问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么爹,如今我们用什么工具耕种啊?”
林母这次抢到了机会,连忙回答女儿,“铁犁牛耕。咱们现在用的呀,是铁器,耕地呢,是用牛拉。”
林秀月从前在研究之余,也会读些穿越小说。里面的穿越女不是造出了玻璃水泥,就是绑定了系统名留青史。
可惜她这一遭,既没有系统相助,也不知原身情况,还要小心翼翼地,避免被愚昧的村人当成鬼怪。
“爹娘,女儿知道这一场病让你们担心了,也知道如今女儿的表现,会让爹娘有一些想法。但请你们相信女儿,女儿不会害咱们家的。”
林父连连摆手,“让你生病,本来就是为父的不是,又怎么会去怀疑你什么?月娘,你大可放宽心,好生休息休息。爹娘啊,不会伤害你的。”
这场风寒来势汹汹,有道是病去如抽丝,林秀月被林父林母限制,整整在床上睡了三天三夜。
睡觉的时候,林秀月的身体躺在床上,感觉到一股暖流运转全身;魂魄却似漂浮在半空中,在与一个少女对话。
【秀月,你不要怕。你就是我的转世,因为一场风寒,我丢掉了性命。如今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是农科所的研究人员,每日风里来雨里去地做实验,负责寻找高产作物的。也许是劳累过度吧,我猝死在工作台上,再一睁开眼就成了你。”
【秀月,这都是缘分呀!或许是老天看你一身本领,不忍红颜薄命,才安排你来我们大梁一展风采,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水深火热?什么意思?”
【如今我也不瞒你什么,你也都看到了。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一个女子的性命。如今外面白雪皑皑,若是文人骚客,自会风流赋诗。可于我们,却是大难。】
这话倒不假,林秀月记得,古代取暖设施远远比不上现代,十月的天就这么冷,估摸是寒潮来袭。农作物减产什么的,可不就是大难临头。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跟随你的心去做,就好了。我相信你心怀家国大义,从前只是缺少了机遇。你此番积攒功德,也不必觉得占了身体愧对于我。】
林秀月最后一点顾虑被戳破,心下释然,对虚空少女的身影深深一拜。
你放心吧,既然顶替了你的名义,我便不会给你惹来坏名声。我会替你守护你的家人,坚持你的大义,乃至…你的国。
林秀月眉眼间的慌乱和无措逐渐被坚毅取代,有了目标和动力的她,相信世间万物自有缘法,她的努力一定功不唐捐。
想通了事情,林秀月下床穿鞋。一个半大小伙子急忙赶来搀扶她,口中不住地念叨,“月娘,身子不舒服就别勉强了,万事有我们男子去做呢。”
小伙的眼睛仿若黑曜石般深沉纯净,眼中溢满对林秀月的关切。
“成民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要打扰你妹妹,让月娘好好休息吗?”林母推开门就要呵斥。
林秀月也得到信息,小伙是原身的同胞兄长,一向对妹妹关心爱护,很有些长兄如父的风范。
但林秀月对于林成民的话,依旧不大赞成。只见得她眉毛一挑,“哥哥是看不起我们女孩子家?须知女子能顶半边天,你瞧瞧娘就知道了。”
林成民瞥一眼虎视眈眈的母亲,很痛快地服了软,口中的殷殷嘱托却不停。
“月娘,我都听爹娘说了,你如今忘了许多事。一会儿呢,我们要和祖父祖母,还有二叔三叔家一起用饭。”
伴随林成民的话语,林秀月大致了解了南阳县大田村林家的人口情况。
上头祖父祖母不怎么管事,老人家有了年纪,从前常年劳作,身体也不大好。是以眼下,林家上下多由林父林母做主。
祖父祖母统共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大一点的是男丁,小一点的是女娘,也就是林秀月的小姑林书柔,如今还没出嫁。
最小的孩子,总是得到些偏爱。林书柔十八岁的年纪,祖父祖母以及三个兄长硬是顶住了村中议论和压力,为她精挑细选配偶。
二叔和二婶成婚时间,大概和林父林母前后脚。两人生有一个儿子,就是林秀月的堂兄林成德。从林家第三代的取名,也可窥见这一家子对子孙的期望。
三叔三婶成婚两年,目前还没有孩子。这夫妇俩最是勤快不过,一向争抢家中的活计,因而也受到父母兄长的疼爱。
听罢家中的情况,林秀月便舒了一口气。哥哥口中的一大家人,虽则十几口各有心思,却没有什么极品亲戚,又能做到劲往一处使,实在不易。
兄妹两个说说笑笑,走到了外间饭桌旁。由于林秀月大病初愈,林成民主动揽过了盛饭的任务。
在林家,这分配饭食是轮流来的,上到祖父祖母,下到备受疼爱的林书柔和林秀月,都要参与。祖父对此美其名曰“锻炼你们”,众人也就乖乖的应下了。
林成民首先盛出了两大碗,“月娘,这头两碗,是祖父祖母的。孝老爱亲是国朝美德,不可心生不忿。”
林秀月点头,“哥哥说的是,秀月并无异议。那接下来的,就该是咱爹娘了吧?”
林成民手中动作不停,稳稳地舀出一勺,“所谓长幼有序,便是如此了。爹娘是大哥大嫂,自然要先吃。”
“嗯,”不经意间一个低头,林秀月张大了嘴巴,“咱咱咱家就吃这个啊?”
林成民又盛出四碗,想来便是二叔二婶和三叔三婶的了,“不然吃什么?小妹,你莫嫌米少,咱家在大田村,还算是富裕的嘞!”
林秀月反复看了又看,最后还揉了揉眼睛,“这叫米粥吗?这分明就是米汤啊!”
饶是曾见多识广,林秀月也被大梁农人生活之苦惊呆。她满以为只是吃糠咽菜,尚且可以忍受,却不料米汤尚算作好饭和富裕人家的食物。
林秀月一时间张口结舌,“咱们农家不是每年都种许多粮食吗?莫非今年收成格外不好?”
问出此话,林秀月也觉得傻气,还是禁不住内心的侥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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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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