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耕犁

林成民被林秀月一打扰,也没了分配饭食的心情。

“今年哪里是收成格外不好?本来,秋收那阵子是格外的好。饶是当家做主的万岁天子仁德,有心关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一次次减免赋税。”

林成民重重一叹,“那也耐不住大田村土地贫瘠,今冬大雪纷飞,村里还要给明年储备粮食啊。”

我总要做些什么的,不然岂不是白来一遭,林秀月在心中对自己说。

有了决定,林秀月抬眼看向林成民,“哥哥,明天带我去田里看看吧,或许我会有办法。”

林成民一向拗不过妹妹,却也放不下心中的担忧,“我知道,你此番遭遇风寒,或许是因祸得福有了奇遇。可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我怕你伤害自身。”

林秀月面色一肃,“哥哥担忧我的安危,关爱妹妹的拳拳之心,我又岂能不知?可天下大事匹夫有责,我既为大梁儿女,当思报效家国,岂可偏安一隅? ”

何况,我也心疼你们这些家人,也心疼千千万万食不果腹的农人。

正是这份悲天悯人的胸怀,林秀月前世才不顾老师校长的挽留,以极高的分数选择了农学院,从事十年磨一剑的农业研究。

如今专业对口,无非就是重来一遍,

林秀月有信心做好。

一家人很快聚齐,林成民依次为林秀月和自己两兄弟打了饭。林秀月面带不忍,看向林成民的饭碗,果然一粒米也不剩了。

半大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盘算,想要用瘦弱的肩膀,撑起偌大一个家,林秀月的眼眶湿润了。

天寒地冻,雪域苍茫,辛勤的农人依旧没有放弃冬小麦的种植。

男子一下又一下地挥动手中的工具,女子一颗又一颗地撒下种子。千千万万的夫妇俩配合默契,于千里冰封中挥汗如雨。

林秀月站在田地边上,不由得又是一叹。科学技术乃是第一生产力,此话诚不欺我。

若是眼前的农人可以用上曲辕犁,耕作效率大大提升不说,自个儿也能省下好多力气。

林秀月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抬眼一瞧,一少年正在自家的土地上,询问林父林母的日常收成。

少年虽作了一副商户子打扮,衣衫也着意朴素,可林秀月前世阅人无数,少年风度翩翩贵气天成,从他不染一丝尘埃的衣角便可窥见一斑。

更不要说林秀月五感敏锐,能感受到大树后似有武功高手的保护,这护卫的对象,想来便是眼前的少年。

普通的商户子,可没这么大能耐。这人,不简单。

林秀月心念电转,小碎步迎上前,远远的呼唤林父林母,“爹娘!我来啦! ”

少年谢继亭与林父林母同时抬眼,只觉得眼前一亮。少女林秀月衣衫破旧,却也掩盖不了自信和知识带来的气韵天成。

谢继亭对林秀月郑重一拱手,“这位姑娘,在下谢继亭,乃是前去南阳县进货的商户,途径此地借宿些日子,叨扰姑娘的家人了。”

林秀月侧身避过,还以一礼,“公子客气。不知公子正与家父家母说些什么?父母耕作辛劳,公子有话,问小女同哥哥也是一样的。”

一旁随时照应林秀月的林成民也出声,“正是正是,谢公子有话,不妨问问在下,也好让家中父母歇息。”

谢继亭面色一红,“实在惭愧,打扰了农忙,在下这厢给赔罪了。”

林秀月的若有所思,落在林成民眼里,成了需要提防的危机。林成民凑近林秀月,用气音提醒。

“妹妹,你瞧这公子的谈吐衣着,绝非寻常人家。这王公贵族家里头,水深得很,可别想往里趟啊。”

林秀月失笑,“哥哥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想这谢公子说话有些分量,或许能够改变农家的现状也说不定,才要和他套套近乎的。”

林成民上下打量林秀月一遍,“此话当真?妹妹,你可不兴骗哥哥的啊。”

林秀月轻笑,绕开了林成民的阻拦,径自走近谢继亭。

“谢公子无妨的,不知您要问些什么?小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继亭被林秀月的灼灼目光感染,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好在他一向定力过人,并未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

“姑娘也知道,商贾乃贱业。士农工商,商居末位。在下此次出行,也是为五皇孙办事,期冀借助五皇孙之力,未来改换门庭的。”

五皇孙是如今东宫的小儿子,东宫元妃所出,生而克母,在皇室如同透明人。

眼前的谢公子,把赌注压在五皇孙身上,要么是学了从前的吕不韦,打量奇货可居;要么是五皇孙非同凡响,从前是扮猪吃虎。

心思转过许多个弯,林秀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知谢公子是想,用什么当做给五皇孙的投名状呢?”

谢继亭侃侃而谈,说起宫里的事情来,便是口若悬河,“姑娘应当知晓,当今圣天子轻视商贾之力,连商税都不肯收取。五皇孙丧母,自然要另辟蹊径寻得地位。”

林秀月点点头,只听得谢继亭继续讲述,“此次出奔南阳县,在下是要寻得南阳公主的帮助。南阳公主有心关怀民间生计,向万岁进献策论。”

南阳公主是五皇孙的同胞姐姐,当今陛下的头一个孙女,出嫁到国公府没几年,便将国公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众人交口称赞。

“公主殿下心怀苍生,特命在下探访民间农人的切身感受。如今南阳县分明一年两熟,为何还不能使众人裹腹,其中是否有贪官污吏作祟。”

林秀月一笑,吐字清晰如珠落玉盘,“谢公子说笑了,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呐。不过嘛…”

谢继亭急急追问,“不过什么?姑娘尽管道来,谢某不才,可保全姑娘人身安全,还是做得到的。”

林秀月巧笑倩兮,“不过呢,若能有趁手的工具来劳作,大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损失。”

“趁手的工具?”谢继亭眼神一亮,“姑娘是有了好主意?”

林秀月点头,“正是呢。我观如今农家,多用铁犁牛耕,取水也多有不便。因身体不好,小女在家闲来无事,也会研究研究工具。”

“那姑娘是研究出来了?”这可是造福天下的大善事,谢继亭甚至顾不得礼节,兴奋地抓住了林秀月的手腕,反应过后又是一阵羞愧,“抱歉姑娘,谢某唐突了。”

林秀月抿了抿嘴唇,“小女尚未研究成型,只是暂时有了思路,需要公子提供些材料帮助。”

谢继亭大包大揽,“姑娘放心!既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谢某没有不帮的道理。姑娘且说来听听,需要什么材料? ”

林秀月思量片刻,嘴巴一张一合之间,吐出好几个名词。谢继亭听的一知半解,却还是个个应下。

材料的事有了着落,林秀月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心一意画起图纸来。

林成民在屋中一圈又一圈地踱步,

脚下动作越来越快,也渐渐失去了章法。

林秀月轻轻叹口气,“哥,你别走了。我这好不容易有了主意,全让你走跑了。”

林成民负手而立,重重叹息一声,“唉!妹子,不是当哥哥的说你,你这劳什子的…曲什么犁,当真弄得出来? ”

不待林秀月回答,林成民又跺了跺脚,“皇宫内院的事儿,你还是少沾染些吧!万一没弄出来,要知道那些个王子皇孙的脾性,你岂不是得罪了五皇孙。”

林秀月无奈地苦笑,“哥,我定然是弄得出来的,只看你帮不帮我。”

言毕,林秀月灼灼目光盯紧了林成民,一丝一毫的小动作也无法在她眼里遁形。

“也罢也罢!总归你是我亲妹子,我还能当真不管你不成?大不了出了事,哥哥护你平安便是。”

林成民一甩袖子出了屋子,按照林秀月的指点,去到后山与谢继亭一同寻找木材。

两个半大的少年气喘吁吁,十月里的天气硬是汗流浃背,方才搬回来足够的木料。

一连数个日夜,林秀月在屋子里涂涂改改,在纸上描摹些什么;林成民四处寻找合适的木匠,磨破了嘴皮方有人应下这一单生意。

而谢继亭,则用了古时商君变法的“徙木立信”,重金拉拢愿意尝试新耕犁的农户。可惜谢继亭虽有三寸不烂之舌,亦是出手阔绰,拉来的农户数目依旧不多。

这厢林秀月时而拧紧眉头,时而抿唇苦思,始终不得其法。

“到底是哪里错了?明明上…之前见过的曲辕犁,图上可不像啊。”

还是谢继亭无心之言,解开了林秀月的困惑。

“姑娘,你这画作,美则美矣,实在太过抽象,不利于工匠打磨啊。”

林秀月恍然大悟,原是前世闲来无事,总爱学些绘画,如今竟也犯了技痒之弊!

她轻拍几下额头,迅速拿起纸笔进行修改,三两下后,一张成型的曲辕犁图纸,便这么新鲜出炉了。

“多谢公子提点。”林秀月福身一礼。

“姑娘不必客气。”谢继亭回以一礼。

两人相视一笑,眼波流转间,欣喜的情绪潜滋暗长。

“既如此,姑娘且少歇,在下去找成民兄那里的工匠,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谢继亭跃跃欲试,胸中燃烧了一股火焰,直灼热得他非要做些什么,来实现抱负不可。

“那么,小女便静候公子和兄长的佳音了。”

林秀月微微一笑,心神总算是安定下来。

早知道谢继亭不是一般的商户子,今日再看看,思维敏捷一针见血,果真非凡。

若能作为助力和伙伴,自然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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