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离开学就不远了,江子鲤提前领了新学校的作业,正月初二别人还在走亲戚聚餐的时候,他就开始临时抱佛脚。
他补作业补到面如土色,发消息骚扰夏景:“我们新学校不做人,作业难度个个往竞赛靠齐,我阵亡了,同志你继续努力。”
夏景:“不会做?”
江子鲤咬着笔,一字一句打字:“不是,只是题量太大,又难,写的我有点烦而已。不过嘛以我的水平,大部分题硬啃也能啃下来,除了费点时间也没什么。”
他打完这一段,却没按发送键,想了想,又全删了,只勾着唇发了句:“有点。”
江子鲤没骨头似的往椅背上靠着,前面的椅子腿翘起,没个正形的一晃一晃,岌岌可危地悬着微妙的平衡。
果然,很快夏景就发过来一条:“我看看。”
江子鲤抱着手机发了个语音条:“夏老师,你要亲自教我题么?虽然你的学生天资聪颖好搞定,但是他要钱没有,要作业可以有一打,你图什么呀。”
他弯着眉眼,看对面的夏景正在输入了半晌,也不知道是有点无语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然后,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缩了回去,夏景的昵称短暂出现了一秒,变成了“对方正在讲话”。
很快,“夏”发来了一条三秒的语音。
江子鲤把听筒搁耳朵边听了,夏景冷冷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我找虐。”
声音低沉清晰,带着酥麻的无奈。
江子鲤嘿嘿直笑,也不逗他了,从作业里拍了两道题给他发过去,那边没回,估计也在看题。
耳机里的音乐恰巧切到了一首时下很火的情歌,江子鲤今天心情格外不错,漫不经心地哼着调子,笔下不停。
手机震了一声,他写完手下这道式子后才拿过来看,见夏景把答案过程手写发过来了,说:“这类型题我记得在你错题本上见过。”
江子鲤撇撇嘴,心说见过有什么稀奇的,他错过又错还“撂爪就忘”的题多了去了。
夏:不止一次。
倩倩之前把他们的脑子比作在考场上冲锋陷阵的刀,难题错题就是磨刀石,磨多了脑子才不会钝,总做简单题就容易在出刀时心生怠慢,速度跟不上,心态上也会轻敌。
只不过一次次把刀磨利淬炼哪是那么容易的,同一道题反复做都还有可能忘,应试教育苦“重复”久矣!
鱼里:如果错题本可以卷成大饼,吃下去就能融会贯通就好了。
江子鲤发了个愁眉苦脸的托腮表情包,表情包画的是一只简笔画版的小仓鼠,托起来两颊鼓鼓的,特别讨喜。
夏:为什么不直接吃课本。
江子鲤看见消息笑的停不下来,感觉自家冰棍越来越擅长接话了——虽然他费尽心思说的俏皮话通常都伴随着某种诡异的冷幽默。
房间门突然被敲了敲,阿姨端着水果走进来,把盘子放在他桌边上:“这么开心呢?还是回家好吧。”
这是他家为江羽请的保姆,不过在长辈眼里孩子都是一样的,因此捎带脚也会多照顾他一点。只不过青少年需要私密空间的矫情心理这些大人们是不会懂的,诸多喜怒哀乐一旦被别人看见,那一瞬间的情绪就被打破了。
阿姨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诶,坐下的时候要好好坐嘛,不要这么歪七扭八的,对颈椎不好呀,现在你是小不懂,以后老了可有的受了,赶紧吃点水果,补充补充维生素。”
江子鲤收起笑容,坐姿端正了一点,他摸了摸鼻尖,讪讪地说:“谢谢阿姨,您忙您的吧。”
阿姨关门出去,江子鲤听见她和林尹笑着说了句:“你真是有福啦,小鲤又乖巧又好学,还长得那么帅气,将来有大出息的呢!”
外面传来亲戚们善意的调笑声。
江子鲤把耳机声音调大了一点,啃着梨块趴在书桌上继续写作业,然而那些不知所云的题目一个也没蹦进他眼里。江子鲤心里像多了一把带软刺的小刷子,一下一下刷的他心里有点痒,静不下来。
他手指插.入发丝间,下巴抵着胳膊发了一会呆,然后给夏景刷了一波哭脸:“学不进去。”
夏景还没回,他给自己注意力不集中找了一个理由:“感觉这个点大家都在玩,就我一个人在学,心里好不公平。”
过了几分钟,夏景才回:“我也在学。”
“?”江子鲤奇道:“真的假的?”
夏景没废话,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右下角还能看到半只修长的手握着笔,写了一半的英语作文瘫在书桌上,大约是笔水还没太干,被夏景小指不小心扫了一下,铺出来一小片黑雾似的尾巴。
江子鲤盯着那半截手看了一会,莫名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变态,于是欲盖弥彰地发:“哦。”
他“哦”的有点冷淡,夏景目光在这个字上短暂停留了一下,正想着自己是哪句话招小少爷不高兴了,对面突然发了一条:“要不要一起学?”
夏景在直接同意还是默认同意之间短暂挣扎了一下,还没发出去,江子鲤的视频电话就拨过来了。
手机屏幕被他自己的脸占据,夏景皮肤白,质感又冷,镜头里的他更平添了几分不近人情,是个极易惹人注目的长相。
夏景一顿,手指不及大脑指挥,先行按下了接听键。
视频接通以后,两个人都有那么几秒没吭声。
江子鲤的卧室等有三种色调,从暖到冷从明到暗,但只要他在家的时候,必然要开最暖最暗的那一档。
他穿着一身居家的软毛衣,再吊儿郎当的姿势被这昏黄的灯光一笼,柔软地出现在屏幕里时,都显得整个人懒洋洋的,像一只被妥善放在椅子上的大型玩偶。
他对上夏景的目光,愣了几秒又倏地别开眼,装模作样地捞过一本题,对着屏幕晃了晃,表明自己真的是办正经事的:“来吧?”
夏景缓出一口气,点点头,二话不说把手机端正放好,将丢在一边的黑笔抽过来,垂下眸子扫了一眼作文前文,拧开笔帽刷刷地写起来。
大概是桌前还另放了一盏台灯的缘故,他的眉眼显得更深了,侧边被高挺的鼻梁打出一窝浅浅的影子,清瘦有力的手臂按在桌上,动作间露出一小截不太明显的伤疤。
他低头写了几个单词,呼吸清浅,然后抬眼问:“我脸上有题么?”
“去你的!”江子鲤笑着骂了一声,骂完,他把卷子往桌上一放,又动静很大地拿了张新的草稿纸。
一开始他还有点不习惯和人这样面对面的视频,一会心不在焉地玩玩手指,一会转转笔。但每次抬头时,都能看见夏景心无旁骛的侧脸,过了一阵,他也终于安分下来。
屏幕内外都安静极了,只能听见笔尖落在纸上时不间断的刷刷声,偶尔有计时的闹钟滴滴滴响起,也很快被人按停了。
江子鲤效率奇高地连刷了三套数学卷,为了缓一缓还做了一份语文,背了会英语单词,直到把今天的任务都超额完成了,抬头一看表,居然才不到八点。
期间阿姨和林尹都来过几次,想叫他吃饭,但看见屋内静心学习的模样都不敢出声打扰,又静静地退了出去,只在门上留了条,提醒他粥和饭还闷着,一会出来直接端了吃。
江子鲤难得学的这么通体舒畅,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他仰着脖子张牙舞爪地伸了个懒腰,线条流畅的下巴从毛衣领子里探出来,后仰着时紧绷的喉结轻轻一滑。
夏景合上笔帽,按了按僵硬的指关节,见他松着腰往后舒展的越发猖狂,忍不住提醒道:“小心摔倒。”
屏幕这边的椅子“咚”地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江子鲤颇有些得意地说道:“不会的,本物理天才对每种情况都进行过精密的计算,最知道哪把椅子在什么角度翘的最稳。”
夏景:“说人话。”
“噢,”江子鲤捏捏手腕,“我脚撑着,摔不着。”
接连好几天,他们都是这样连着视频学习的,江子鲤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随时问,极偶尔遇到夏景也卡住的,他们就会一起认真地研究很久,间或夹杂着不认真的调侃互怼。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临近开学,除了有像他们这样定计划早早完成作业的,还有玩嗨了还一个字没动的。
江子鲤正在收拾新开学要准备的东西时,突然收到了一大堆来自焦候的消息。
香蕉吃猴子:栗子!!!江湖救急!!!
江子鲤很淡定地发:“作业没写完?”
香蕉吃猴子:【疯狂点头.jpg】【星星眼.jpg】
鱼里:我是不是得提醒你一件事。
鱼里:我都转学了。
香蕉吃猴子平时一有啥就找他,他俩一寒假联系还挺密集的,对方估计早忘了这一茬,愣了好久。
江子鲤有点怜悯他,发了条:“你找夏景吧。”
焦候很怂地发:“我不敢……”
他哭丧着脸说:“栗子!栗子!!你能不能不要走嗷嗷嗷嗷嗷!以后你的作业谁来抄,你的笑容给谁看,不朋友,我们好像已经渐行渐远了!!!”
江子鲤觉得这货今天过于亢奋了,于是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没怎么走心地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了?”
焦候过了一会,才说:“我有个纠结的事……”
江子鲤:“说。”
“就是,”焦候说,“开学不是就分文理了嘛,理科的进度我真的有点跟不上,好多人都改主意了,我就也有点犹豫。”
文理的选择关系着将来高考报名的专业和毕业后的工作问题,这是迷茫的高中生们对未来发展的初步定型,不少人在这个岔路口都很难作出抉择。
江子鲤问:“你怎么想的?”
焦候:“我这个人,你知道的,遇见困难就装死的那种,万一我扑街在了追求真理的半路上……”
他夸张地长叹一口气:“栗子,你为啥想学文?”
江子鲤沉默了一下:“以前是觉得挺有意思。”
“以前?”焦候捕捉到这个奇怪的字眼,“现在嘞。”
现在……随着假期越来越短,这样每天一起学习的日子总会被打破,江子鲤有点天真地恐惧着自己以后又失去了一个找某人的理由,也有一点隐晦的希望将来两个人能考到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生活轨迹还能有重合。
他有点舍不得。
江子鲤没明说,只打了个哈哈过去:“反正开学还有两天呢。”
焦候似懂非懂地“嗷”了一声,然后抛下了一个炸弹:“夏景前两天也这么说的,他说不准去不去学文。”
江子鲤手上的东西啪的掉了。
谁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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