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亥拿着信去见郑大人时,郑县令面上并无讶异之色。
他转身从书案上取出一封书信,温声解释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苏大人在给你去信的同时,也修书一封于我。我已先行安排妥当,若你应下,便可即刻启程前往江南。河上的船只已备好,走水路,两日便可抵达!你今日可得空?”
林英亥眨了眨眼,心下明了。
【看来苏大人对此事确实心急如焚。】
000接口道:【何止是上心,这分明是盼着你插翅即飞。】
林英亥自无不可,当下便回家收拾行装。她拣选了一身解剖服,又将平日用得顺手的勘查工具一一打包。
“怎的这般急?今晚就要动身?夜里行船,水面上怕是不太平吧?”刘春花得知行程如此紧迫,嘴上的关切就没停过。
她心知日程已定,难以更改,立刻转身系上围裙,快步走向厨房:“娘给你做些耐存放的吃食带上。路途本就长远,船上颠簸,你定然休息不好,吃食上可不能再委屈了。”
林二牛则忙着给女儿收拾包袱,一边翻捡衣物一边絮叨:“江南这会儿冷不冷?要不还是给你带件小袄吧,就算穿不上,夜里搭在身上也暖和。水面上风寒露重,可不能着了凉。”
林英亥无奈道:“爹,这都快四月天了,哪里还穿得动棉袄?”
“哦……那爹给你拿条厚实点的单子,总不碍事。”林二牛将物品一件件仔细装入行囊,嘴里仍在不停念叨,“衣裳要不要多带两套?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听说江南时常下雨,衣物难得晾干。”
“带一套换洗的便够了。若真不够穿,到了那边再买便是。您往好处想,说不定我案子查得快,没几日就回来了呢?”林英亥对此倒很豁达,“再说了,是苏大人请我过去的,若真有什么短缺,那边想必也会安排妥当。”
“啪——”“哎哟!”
林二牛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女儿的后脑勺,咬牙道:“你啊!少给人家添麻烦!苏大人结交的友人,家世想必不凡。即便不论这层,你作为客人,也莫要失了礼数!”
“客人?哪有客人还得干活的?”林英亥揉着脑袋嘟囔。
林二牛不欲与她争辩,免得又被这妮子一套套的歪理带偏,转而看向一直安静待在屋角的两个小家伙:“五花和重播,你要带它们一同去吗?”
“嗯……”林英亥蹙眉思索,“还是不带了吧。尤其是重播,未必能适应江南的气候,万一病了可就麻烦了。”
“要去!”重播一听此言,立刻扑棱着翅膀飞上林英亥的肩头,用喙轻轻蹭着她的脸颊,“想你~”
五花也呜咽着凑过来,张口衔住林英亥的裤脚,仰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就这么盯着她发出“噜噜”的哼唧声。
“好吧好吧!那就带你们一起去!”林英亥见状,心立刻软了下来。这两个小伙伴与她感情极深,尤其是重播,自破壳便由她亲手喂养长大,若长时间见不到她,甚至会焦虑地扒掉自己的羽毛。
“对了娘!吃食多准备些,鸣金也跟我一同去——”林英亥朝厨房方向喊道。
“什么?鸣金也去?”正埋头温书的刘谷裕和刘稷阳惊讶地抬起头。
“嗯,戴姨已经点头了,说正好让鸣金出门历练历练,长长见识。”林英亥解释道,“因时间紧迫,郑大人只来得及安排一艘小篷船。船夫负责送我们到地方,为保险起见,还需另一人陪同。郑大人便想到了鸣金。”
“这怎么成?”刘春花急匆匆从厨房出来,连围裙都忘了摘,“让你们两个孩子独自出这么远的门?郑大人这事办的……”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娘,哪里是独自?不是还有船夫师傅吗?再说了,就凭鸣金的身手和力气,等闲三五个大人都近不了身吧?”
刘春花还想再说些什么,大门已被敲响。戴鸣金背着一个轻便的包袱站在门外,身姿挺拔:“小猪,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好了。”
“等等,我们送送你们。”刘春花抿了抿唇,转身回厨房将一大包刚做好的吃食仔细包好,挎在臂弯里,“走吧。”
门外,郑大人安排的马车已在等候。车子不大,林、戴两家人无法全都上车相送。
林英亥便道:“爹,娘,就送到这儿吧。等我回来,给你们带江南的礼物。”
“你少花那些冤枉钱!”刘春花瞪了女儿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她打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白白胖胖透着馅儿的饺子,还冒着些许热气。她用手托着,不由分说地塞进林英亥和戴鸣金嘴里各一个:“吃点饺子,路上顺遂,办完事……早点回家。”
“唔,嗯!”两人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地应着。
登上马车,与家人挥手作别。车夫轻轻扬鞭,车轮缓缓转动,载着二人驶向城外河岸。
抵达河堤时,郑大人已在此等候。
春夜尚带寒意,他年纪渐长,比旁人穿得厚实些。许是站得久了,他忍不住寒凉握拳抵唇,低咳了两声,才迎上前:“英亥,鸣金,你们来了。时间仓促,只能安排这样的条件,委屈你们了。”
林英亥摇摇头。她与戴鸣金刚与郑大人寒暄几句,准备登船,郑大人却又唤住了她,递过来一个荷包,摸着里面是碎银的触感。
“收下吧,不多,是我的一点心意,万莫推辞,也别嫌弃。”他脸上带着些许愧色,“如此仓促地让你们上路,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戴鸣金刚要开口婉拒,林英亥已笑着接过,落落大方地道:“好,那便谢过郑大人了。回来定给您带份特产啊。”
两人在船舱中坐稳,船夫用长篙在河堤上轻轻一点,小船便悠悠荡开,滑向河心。
“一路顺风——”
“郑大人,您也多保重身体!”
春日水涨,河道水流比平日湍急了些。
船夫是位沉默寡言的老师傅,身材精瘦,撑起船来却极稳。遇到水流迅疾的河段,他便坐在船头暂歇,趁机打个盹儿;待水流平缓,船速慢下来,他便又不声不响地回到船尾,执篙撑船。
“老师傅,歇会儿吧,我这儿有酒有肉,一起用些。”林英亥举起带上船的一小坛酒,朝船尾招呼,“这两日的路程,还需您多费心。夜里河上风寒,您喝口酒,也好暖暖身子。”
船夫沉默片刻,放下船篙,走到篷内坐下,低声道了句谢。几口温酒下肚,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紧抿的嘴角也松弛下来,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五花似乎有些晕船,紧紧趴在林英亥膝边,脑袋埋着。重播也安静地偎在一旁。
“小猪,你快看,外面真美。”戴鸣金小心翼翼地挪出船篷,尽量放轻动作,以免小船晃动。
林英亥依言望去,也不禁屏息。戴鸣金说得没错。
此刻他们正行经一片开阔如湖的水域,风平浪静。耳畔唯有远处水鸟的啼鸣与近处草丛中的虫鸣。
月色被薄云遮掩,只透下朦胧的清辉。天幕之上,星子却格外稠密,大多闪烁着银白的光芒,间或点缀着些许橙黄、亮紫的光点。湖面平滑如镜,清晰地倒映着夜空的一切,在水下铺开了另一片无垠的星河。
小舟静静泊于水面,林英亥仰首望天,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是漂浮于银河之上,还是潜游于深水之中。
岸边的芦苇已抽出新条,细长的茎秆托着毛茸茸的芦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送来缕缕带着水汽的清风。船身下的水波被风拂动,泛起细碎的鳞光,宛如有人将水银倾洒入了被风吹开的涟漪里。
000不断调整着视角,记录下这静谧绝美的画面:【真是美得让人心悸。回头定要给我末日分局的同事们看看。】
船夫贴心地将篷内的杂物归置到两侧,腾出空间让两个孩子能躺下歇息。林英亥仰面躺下,望着浩瀚星空,轻声道:“若是爹娘也能看到这般景象就好了,他们还没出过远门呢。”
戴鸣金也躺了下来,认真点头:“等日后我们领了薪俸,定要专门接上他们,好好来江南游玩一趟。”
林英亥在心中默念:【好浪漫啊,000。】
000:【嗯?什么浪漫?】
林英亥思绪飘远:【真是奇妙。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后世之人竟能离开脚下这片土地,飞向星辰银河。而“太空”这个名字,又是何等的诗意。宇宙包罗万象,无限广袤,却被称作“空”。】
她不禁轻笑出声,带着纯粹的向往:【真想亲眼看看,宇宙究竟是什么模样。】
000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检索什么,而后答道:【……以我的能力,造不出宇宙飞船。但是,或许……我可以想办法向同事借用一下全息模拟功能。】
林英亥嘴角弯起:【谢谢你,000。】
——
小船在第三日下午,终于抵达了荷县。
江南多雨,此地的屋舍屋顶比芦花县的更为倾斜一些,黑瓦白墙,错落有致。纵横的河道将土地分割开来,重要关口的桥下设有栅栏,是为防范水匪潜入。更让两人感到新奇的是,沿河而建的房屋,竟有许多是临水开门,台阶直通河面。
说来也巧,来时一路天气晴好,抵达荷县时,天空却应景地飘起了绵绵细雨。如丝如雾的雨幕,将周遭的一切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河面上也随之升腾起缕缕水汽。
好一个烟雨江南。
小船缓缓靠向码头。临别时,船夫将自己的油纸伞赠予了他们。林英亥将五花和重播背在身上,向船夫道谢,又悄悄在舱内留下一点碎银。
她撑开伞,踩上码头的甲板,终于踏足了这片萦绕着水汽与诗意的梦里水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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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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