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起来，学校放了暑假，周晓初是孤儿院长大，没什么老家可回，在学校附近找了个短租房，蹭在苏沐家的时间愈发多起来。
毕竟短租房不落锁，他想在外面待到几点都可以。
只不过苏沐还是按时催他回去，每晚十一点，比报时的喜鹊还准。
晚上虽然能呆得久一点，白天他仍是无所事事，他放假了，但苏沐还要上班，周晓初就干脆找了个送外卖的兼职，时间还算自由，赚的钱是多是少，够用就行。
他开始每天在自己的短租房里做午饭，做两份，在午饭最高峰的时候下线一个小时，去苏沐公司找他。
苏沐对他这种行为不置可否，不置可否的意思就是也没说不让他来，周晓初就做得更起劲儿了。
他对做饭确实是一把好手，毕竟锻炼了这么多年。
这天他又来了，苏沐午休时间下来，他们就到旁边的街区公园，在长椅上坐下，他们每次都是坐在这，阳光很好，视野也好。
周晓初把两个饭盒从保温箱里掏出来，一个递给苏沐：“你尝尝，我早上现买的虾，可新鲜呢。”
苏沐接过饭盒和筷子，尝了一口：“是不错。”
哎，也不求什么更多的了，周晓初想，他一开始做这些，还想着一些什么‘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结果苏沐的态度这么久下来一点变化都没有，他现在已经有点放弃了。
能这么天天看着他就挺好的。
饭吃到一半，有两个女子路过，其中一个眼尖地往这边看，然后就踩着高跟鞋过来了：“诶，苏沐，原来你平时都躲在这里吃饭呀！”
周晓初往声音那边看看去，阳光的映照下有两个高挑漂亮的女人，大概是漂亮吧，他没什么太多概念，但是都挺精致的，一个短直发、连体西裤，一个大波浪、包臀裙，跟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差不多。
固然漂亮，但他已经非常警觉地产生了一点天然的敌意。
苏沐也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大波浪凑了过来：“这位是谁呀，苏沐，你怎么跟外卖小哥一起吃饭呀？”
苏沐一顿：“是我弟弟。”
“哦哦，怪不得，弟弟在勤工俭学吗？”大波浪又往近凑凑，明面上是为了打量周晓初，周晓初却觉得她硬往苏沐那边靠。
周晓初僵硬地说：“是。”
这也算是一种进步吧，苏沐说他是弟弟，他竟然已经不觉得心痛了。
“弟弟挺帅的呀，”大波浪指着周晓初给短直发看：“你快来看，小狼狗耶，长得帅，身材还这么好，外卖背心儿都挡不住啊，苏沐，你还有这么可爱的弟弟呢！”
嘴上说着他可爱，屁股都快坐苏沐边上了，周晓初愤恨地看了看她，又把视线藏起来。
不能给苏沐惹麻烦。
苏沐倒没太多反应，跟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那态度，跟平时对着周晓初也差不多，周晓初发现以后，既松了口气，又难过起来。
俩人走了，苏沐也吃饱了，周晓初接过他的饭盒，本来这小饭盒就装不了多少，苏沐还只吃了一半。
他三两口把剩下的扒干净：“又吃这么少，要瘦死了，天天靠着一丝仙气儿活着呀你。”
苏沐没回复。
周晓初没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多酸，盯着眼前的饭菜，语气古怪地说：“刚才那两个，是你同事？挺漂亮啊。”
“是。人事部的。”
“哦，人事部，我在电视上看过，人事部出美女，你们公司也是啊看来。”
“还好。”
周晓初更难受了，抓心挠肝的。
“你喜欢的女人，就是那样的吗？短发那样的，还是大波浪那样的？还是还有别人？我看她们都挺喜欢你的，那个大波浪，恨不得坐你腿上了都。”
“别这么议论别人。”
“怎么，心疼了？”周晓初忿忿地把吃干净的饭盒收好，放回保温箱：“我说什么啦，事实而已，你是不是真喜欢她啊，那个大波浪，我说一句都不行。”
周晓初满脑子都是她刚才凑过来的样子，明明人家没做什么奇怪的事，他就是心里不爽，想起她们穿的衣服就更不爽。看着布料挺多，但是耐不住紧啊，一个前凸后翘、一个高挑飒爽，真是啥样的都有了，苏沐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吗？
这样的女人行，他为什么不行啊？他也挺高的、挺帅的，胸肌也挺发达的，女人有什么，是他没有的啊？
越想越气，周晓初箱子翻得咔咔响：“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没法反驳我了，被我说中了？”
不会吧，他不会真的喜欢哪个大波浪吧，那女的长什么样来着？好好想想，好像眼睛挺大的，苏沐喜欢大眼睛的吗？我眼睛大吗？
苏沐淡淡开口：“我说，别议论别人。”
周晓初动作一冻，忽然体会到了久违的血液倒流的感觉。
他磕巴起来：“哎，我没那个意思，我说多了。”
苏沐看他，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而且，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片阴云过来，遮住了刚才还大放暑热的太阳，也把周晓初的心遮住一块，他觉得身体里都凉了半截：“对、跟我没关系。”
多说多错，这不是个可以对峙的地方，周晓初手上动作快起来，东西瞬间收拾好了，他用余光悄悄看苏沐，苏沐还安静地坐着，一如既往地没有情绪起伏。
他突然生起气来。
凭什么每次都要这样，苏沐一句话，他屁都不敢放，他是喜欢苏沐，喜欢得不得了，可喜欢就要受这种苦吗？看苏沐跟别的女人有说有笑，还得假装不在乎，明明知道自己喜欢他，还要说这种故意刺痛人的话。他鞍前马后伺候苏沐小半年了，到最后说一句话也不行，凭什么啊。
真是，认识苏沐越久，就越知道他这张破嘴，这张嘴就得好好地堵起来，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
眼看着苏沐跟着站起身来，一副丝毫不受影响、就要回去上班的样子，周晓初更气了。
都八月了，他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还要套着外卖小哥的背心，头上还得戴着头盔，一天下来热得浑身湿透，痒都抓不着。费这么大劲兼职，最赚钱的也不过就中午这一小时，他不去接单，跑来颠颠给人送饭，到头来，还要受人冷眼。
他突然起身，一把把苏沐摁回椅子上，他站在苏沐正面，宽厚的身材挡住身后所有光线，躬身与苏沐对视。
“怎么跟我没有关系，咱们是亲过的关系了，你喜欢谁，我问一嘴还不行吗？”
苏沐并不正眼看他：“那次，有必要再提吗。”
“怎么没必要啊，那可是我的初吻啊！我的初吻献给你了，还不能说一句吗？”
可能是因为天太热了、他穿的太多了，周晓初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泛着烦躁，嘴巴跟连珠炮似的停不下来：“我又没说我要怎样，不就问问你喜不喜欢人家吗？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怎么这么费劲啊。”
苏沐沉默了一会：“那次，是你强迫我，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委屈。”
“强迫你，你不也没说什么吗，你不是后来也默认了吗，不是还给我冰敷了吗。”
“那个晚上如果我就那么让你走了，你会怎么做？”
周晓初一愣：“怎么做？”
“第一次夹了小臂、后来夹手指，明明知道会痛，躲也不躲。”
“动不动就淋雨，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可怜不管用，就用强迫的。”
苏沐轻声说着，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只是想让伤害降到最低。”
周晓初看苏沐嘴巴一张一合的，半天才消化这些话的意思。
他声音有点颤抖、不可置信地反问：“所以，是怕我？”
“你觉得我是故意做样子给你看，怕如果你再拒绝了我，我就自残，或者，怕我强迫你、伤害你？”
苏沐没有否认：“我说过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周晓初猛地跳起来，双眼瞬间就红了：“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亏得他气到极点、想到极点，明知苏沐没有能力反抗，也不忍心多碰苏沐一下，就担心苏沐会害怕；为了见苏沐、和苏沐说句话、求个饶，再疼再难受也要坚持；为了能有几个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温馨地一起吃吃饭的日子，脸皮自尊都可以豁出去不要。
所有的这些，到苏沐心里、嘴里，全都只不过是费尽心机的要挟！
苏沐坦然地看他，眼镜的金边泛着冷漠寒芒的光：“我该怎么想？”
周晓初双手握成拳头，紧紧抵在身侧，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他爱的人面目可憎。
对，不是喜欢，是爱，如果只是喜欢，他现在就要拍拍屁股走了，因为喜欢支撑不起这种羞辱，可他偏偏爱这个人，爱到看苏沐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么伤人的话，他甚至舍不得发火。
因为他的爱就是这么不受待见、不被重视，因为他要是不自量力的发火，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怎么这么怂啊，周晓初想，不要喜欢他了吧，不要爱他了吧，反正他不会爱你的，为什么要受这种苦啊？
可他就是这么怂，委屈和愤恨交杂一圈，在周身循环四十八周天，最后吐出口的，是一句沙哑的妥协。
“随便你吧，我走了，晚上见。”
周晓初头也不回地走了，苏沐坐在原地，静静地看他像生气的小孩儿一样使劲跺着的步伐，又看他带好头盔，压住那一头搀着汗的乱发，看他脸色难看地像是随时都要跟人打上一架，看他架好手机，急轰油门，在闹市区的街头猛地蹿了出去。
身旁的座位上还有刚刚坐在这的人身上留下的温度，苏沐久违地觉得心里头好像有点什么情绪要复苏，是难过吗？还是不忍？他说不好、也不理解，总之是有点酸胀、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看着街角，已经看不到那个背影了。
他低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别开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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