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瑾看中延福坊小宅确实很好，也如张家保宁坊院子同样前店后舍规格，只面积上更大些。沿着墙根溜完一圈，足有三百余平方，杜瑾顿时心满意足连连颔首，这大小想来怎么也比老白买的房子好！
至于屋舍内部结构，确与商行所见图纸一般无二，三人从后院小门，也可以说是大门处进入，所见并非后宅建筑，而是一堵略高过头顶的矮墙，距离大门约莫三米，其中倚着墙垛建有草棚。杜瑾不解，皱着眉满眼疑惑朝老掌柜望去。
“前任店主经营米粮买卖，家中该是蓄养了拉车所用牲畜，日后女郎买了车架马匹，也可停放此处。”老掌柜顶会看颜色，见杜瑾眉头仍旧微蹙起，便知主顾心下不虞，立时转换话茬：“只是这畜生腌臜，实在不宜搁置在大门边，不若挪移至西墙根下，另开一方小门进出，至于此处墙垛，或可砸除改作旁的。”
小宅坐北朝南，这门口院墙虽不算高，可的确不利于空气流通，杜瑾骨子里还是南方灵魂，对此总有些固执，听到商行承诺推荐靠谱泥瓦匠改建，总算放下悬心，笑眯着双眼颔首。
几人穿过小门再往里进，这座小宅规制上只一进院落，正中乃是三间大房组成的正屋，两侧配有左右耳室，为家主人居所。正屋门扉只虚虚带拢并未落锁，轻松推开，激起一阵薄灰。屋内尚有些家具未搬走，瞧着木质纹路，似乎是樟木打的。正对房门大厅里刚好一张四方桌及两张太师椅，主座两边排列矮凳，看来前主人家人丁上既兴旺且家宅和睦，日日有女有媳晨昏定省。
大厅与内间中以木雕镂空垂拱门隔断，作遮蔽之用的垂纱该是拆卸带走了，此时朝里望去卧房摆设一览无遗。四柱大床浮雕的花纹繁杂，床顶尾带四只小蝙蝠的五福图样，床脚则是仙鹿献桃，整体寓意吉祥，非常符合小百姓对生活的美好期待；若是此时帷帐还好好挂着，定然是石榴团花织就，杜瑾不禁猜想，多子多福多寿，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除却极醒目一张大床，临窗搁置的坐榻也很宽敞，若撤下案几臂搁，足以躺下个成年人打滚。美中不足便是窗轩所覆透光纱已破漏，若要住人，定然要翻修，不过此乃小节，并不影响杜瑾观感。正屋设计遵循对称原理，右侧书房与寝阁面积相等，只是如今空无一物罢了。
与正屋陈设相比，左右耳室则有些简陋，不过细想想也是，又不是什么人家都养得起妾室。
出乎杜瑾意料的却是东厢房，格局规制与正屋相似，只面积上小些，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右侧耳室与大屋相通，这让杜瑾不禁想到某位林小姐，可不正巧也住外婆暖阁中么，看来此处该是家中孙辈居所，小孩娇弱，难怪只这处精细砌了火墙。
至于西厢房——怎么形容呢，当真是老鼠老了都发愁。
“不怪女郎惊奇，这屋舍前主人储存米粮之用，若要改作起居之所，怕是要大修。”
难怪难怪，只是如此一来杜瑾不禁有些为难，经营酒肆定然不止自己独自操劳，庖厨小厮怎么也好几个，看东厢房布局便知不好居住，不知这种情况商行给不给打折。压下这念头，杜瑾自然清楚商行掌柜言语中试探之意，并不接这话茬，只提出先看店面再做定夺。
前头说过，这座小宅与张家小院同样前店后舍规格，店面便在正屋背后，中间砌有防火墙格挡，只右侧留有小门与西厢房避雨连廊相通。
铺面格局四四方方极周正，也如后头正屋一样右两根承重柱将空间分割为三等分；同来伙计带着丈量小尺麻绳，拉开一量，铺子宽度一丈六尺，两柱间长近一丈三尺，折换成熟悉度量衡，宽近五米，长度更是足有十二米之多，合计六十平方有余，与后来那些苍蝇小馆子相比近两倍，虽说此时面积利用率更低，但经营小酒肆却尽够了。
至于改建，角落尚留有前主人所留柜台，窗轩货架一应俱全，只地砖踩踏久了，有几块松动，杜瑾只消另砌间伙房，再配齐案几胡床即可。这时候高桌大椅还不是主流，时人或瘫靠或跪坐，能省不少木料银钱。
有过砍价经验的宝贝们都知道，即便对商品再满意，也不可宣之于口，无论是一件衣服，还是一座与后半生息息相关的房屋。杜瑾强行按捺住心中欢喜，眉心蹙起扮出为难模样：“这屋舍是极好的，如何许久还未卖出。”
主顾如此问，商行掌柜知晓这生意成了一半，心中已有章程，金牌销售开始为您服务：“哎！不敢欺瞒女郎，这却与前主人家事有关，先头不是说前任店主经营米粮生意，女郎想必也知，近年来一直风调雨顺，生意本十分不错。”
“这前店主有一子，虽不如其父精明独到，那也算憨厚守成，便是靠着四邻八亲日子怎的也不坏。只可惜前年时误交恶友，一朝不慎跌进平康坊那销金窟，便是有万贯家财也不够往外掏啊！耶娘把着钱匣子，那厮又学人借利钱进赌坊欠下许多债银，两头还不上，生生被打成重伤，不治身亡。”
“耶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再无心思经营，只好将库房积压米粮折价卖出还债，又往鄙店抵了房舍，举家迁往他处。”
老掌柜一把年纪，说道此处一脸痛心疾首，心有余悸，长吁口气接着叙述：“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左右四邻哪家不知这档子腌臜事，故而这屋舍虽好，却因这一条便砸手里。”
嗨呀！杜瑾心中小人以拳击掌拍板，这宅子四舍五入就是凶宅，难怪这样好地段却卖不出去。旁人心有芥蒂，但自己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怕个锤子，这漏不捡可得抱憾终身！
无论心中多喜色，面上还是要做出为难状，当然适时卖卖惨也无可厚非：“这真真是飞来横祸，不过总算有旁的儿孙开解，日子还是有盼头的。只是想来老丈也知，儿一孤女，倘若这屋舍索价过高，恐余不出银钱过活。阿兄虽有些官职，儿女却多，日子也艰难，恐无助力。”
“不高不高，十万钱即可；不是某诓骗，女郎也可往旁的人家处打听，这样开阔宅院，这样地段，可无有少于十二三万钱的。这房子无人问津，若是女郎愿买，某可做主重新整饬，女郎只消交托图纸即可；此间所言皆可写进契里，不怕毁约。”
这真是——真是太实诚啦！
商家这般爽快，自然还有余地可压价，两方一番扯皮，最终商定以九十五万钱成交。老掌柜似乎怕这便宜买家听到流言反悔，只收取二十两定钱便落印画押，约定三日后请书吏上门撰写买卖凭据，刚好，杜瑾也可趁此想想改建方案。
定金已付，商行倒是留了把大门钥匙，方便买家自行验看，待送走老丈小小厮，日头也才微微偏西。杜瑾随意寻间小食店匆匆吃碗餺飥便继续细细观察，路上还买了笔墨笺纸记录。
先前来时有人带路，杜瑾倒不曾仔细看过四周环境，此时环顾发现这小宅地利上并不算优越，虽也在主街旁，只实在靠尾，再往前走一段便是坊墙了，不过开食店嘛，总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掩上门扉，屋顶瓦片上压着厚厚一层积雪，暂时倒是未见有哪处渗水，不过为保险起见，开春积雪化尽后还是该请泥瓦匠人检修一遍。
先前主人米粮行当，舍了银钱以青石条砖铺地，虽极耐踩踏，只是若要坐靠，却不免有些寒凉，很该铺上地毯阻隔湿气。窗轩虽大，但以明纸覆盖实在朦胧，那些行走打马的路人，菜肴香味既不明显，视觉冲击也不强烈，不如全数扒除，加设等大可拆卸的纱窗，白日里取下，既可吸引人流，采光通风也便利，晚间塞上，还可挡风尘虫蚁。
至于柜台厨房，前头店主留下台面不必拆除，角落位置极好，只是门洞位置或可往右前方挪移，另砌新墙隔出灶房，再沿墙面三分之一处开传菜窗口，如此杜绝外客乱闯，干净卫生。柜台后可依着墙面打进楔子固定一扇酒架，尚在内宫时杜瑾见过不少蒸花露所用器具，啧啧啧，便携式蒸馏器啊，那不得搞点高度白酒恰恰，若是成功，或可成为本店宣传噱头！
食店改造设计一一抄录完，杜瑾穿过回廊往后院走去，其实厢房是大是小并不多在意，实际吸引人的乃是院中一方小井，如今可没有自来水，百姓担水得靠引水渠，路途遥远效率又低，打井艰难，可以说坊间巷尾每一口水井都是战略资源。酒肆本就是大量用水场地，由此可知，院中能有水井是件多么幸运之事！
住房倒无甚好动的，只西厢房得改成两室，靠着连廊一半照原样作库房储物用，另一间加紧砌上长榻作员工宿舍，冬日里点上炭盆垫上厚实铺盖，半点寒意也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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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小知识——椅子的发展：古人习惯跪坐，最早用来垫屁屁的东西叫做支踵；东汉年间时，北方少数民族所用“胡床”传入中原，也就是现在的小马扎，可以折叠便于携带；而现在大家所用的椅子形状，则出现于宋朝初期，叫做“交椅”，形状参考最常见的折叠椅。当然，据说晚唐时也有椅子的出现，只是可以考据的真实史料较少，无法得出确切结论。
嘿嘿，本文采用的还是后一点说法[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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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拿房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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