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何光谨心满意足的样子,单礼在心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十五年过去,何光谨还是如此孩子气,居然会因为自己给别人夹菜却不给他夹而生气,真是一点都没变。
单礼轻笑着摇了摇头,转尔给自己斟了一杯庐山云雾,但凑到唇边后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他对着光看了,眉头不觉蹙起。
“怎么了,钟公子?”何光谨问道。
“刚刚没仔细看,现在看了茶汤颜色竟有些混浊……又是陈茶。”单礼沉声道。
何光谨“啧”了一声,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高台,他将筷子放到筷架上,双手撑着桌子准备起身,却不想被单礼一把按住。
“何公子!”单礼低声道,“莫要惹是生非。”
“他一个做生意的,此举同欺诈无异,既已被我发现,给他点儿教训让他长长记性有何不妥?”何光谨挑眉,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不知是不是单礼的错觉,这一瞬间他似乎从何光谨的眼中看到了轻蔑与厌恶,这让他下意识的松了手。
是了,现在的何家是名震京都的皇商,他的父亲又被封为异姓王,现在何光谨在京城的地位仅次于天家贵胄,有看不惯的事,想要出手解决掉再正常不过。
单礼抿抿唇,不再多言。
何光谨轻叹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道:“钟公子既然不想让我去,我便不去了罢。”说完,他都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钟公子教训的是,何某铭记在心。”
李方擎看看何光谨,又转头看看单礼,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二人这演的是哪出。
同样一脸懵的还有单礼,他没想到何光谨居然如此听话,说不去便不去。
单礼心觉不妥,斟酌再三,他开口道:“何公子赎罪,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嗯?钟公子何意?”何光谨挑眉。
“听闻此楼曾是百茗楼的旧址,多年来无人肯靠近,如今被此楼的主人盘下,想必此人对天子比常人少了几分忌惮,只怕来头不小,贸然砸场子只怕会引火上身。”单礼压低声音,以茶盏掩唇道。
李方擎“啊”了一声,有些惊讶。
何光谨将单礼的话琢磨了一遍,他轻笑道:“钟公子果真心思缜密,佩服。”
这场小风波终于算是过去了,单礼将茶放在一边没有再饮,只是偶尔剥一颗花生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然后静静听着李方擎讲述他在各地游玩的经历,有时问道何光谨,何光谨也会很给面子的说上一番。
而单礼并不多言,只是一直在倾听,问到他时,他也只是笑着挠挠头表示自己常年在偏远的小县城中耕地种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乏味得紧。
但李方擎却听的眼睛闪亮亮的:“钟公子种过茶?”
“嗯,家中有些许田地,能划出来一块儿种种茶苗,熟了还能拿去集市上卖掉。”
“难怪啊……我说钟公子怎么对这茶如此熟悉,原来如此哈哈。”李方擎惊叹道。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略有些惋惜的开口:“说起茶……小时候好像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家族,似乎是……单家,当时可是有名的皇商世家,你刚刚说那百茗楼就是这个家族的产业,据说这个单家对茶的了解,他们家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李方擎说的神秘兮兮的,完全没有注意到单礼剥花生的动作僵了一下,有些许不自然,但很快便又调整了过来。
他状似不知情一般的“啊”了一声,而后问道:“那为何如今……却是这番光景?单家似乎已经在京城销声匿迹了。”
李方擎抚了抚下巴,回想了一阵儿:“嘶……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单家倒台的时候我年纪也不是很大,当时整天除了去国蕴堂听学,也就只知道爬树摸鸟,压根儿就没关心过这些事。不过之前我偷听过父亲谈论此事,单家好像是在祭天大典的贡品上动了手脚,惹怒了先帝,所以才如此这般。”
“贡品?李公子可否具体?鄙人……有些不甚明白。”单礼悄声问道。
之前单家出事出的莫名其妙,他当然知道是贡品出了问题,当初先帝身边的那个内侍亲自来单府宣旨,圣旨上罪名就是单家贡品多有损,乃对天地不敬,对天家不敬,对天子不敬,遂抄家。
想到这儿,单礼忍不住抖了抖。
李方擎刚要开口,见单礼如此,他忍不住关心道:“钟公子?还好吗?”
何光谨虽没有插言,但全将二人的对话听入耳中,也将单礼的神态尽收眼底。
他不动声色的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单礼手边,见单礼还在愣神,他直接拿过单礼的手腕将茶盏放入他手中。
大掌紧握着单礼的手,单礼也因此紧握着茶盏,茶水的温热霎时在单礼的掌心蔓延开来。
单礼一愣,刚一抬眸便撞上了何光谨深邃的眸子。
“阿谨……”单礼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话音还未落,他便浑身一僵,连忙道:“多谢何公子,刚刚……失礼了,您勿怪!”
何光谨握着单礼的手还未松开,他拇指轻轻摩挲一番,而后笑道:“有何失礼?我倒觉得钟公子如此称呼可是亲切的紧,比‘何公子’更悦耳些,令人欢喜。”
“对啊对啊!钟公子若是不嫌弃,以后我便唤你云谦兄如何?就像我称呼何兄一般!”单礼还未说话,一旁的李方擎率先叫唤起来。
单礼指尖搔了搔鬓角,将垂下来的一绺白发别在耳后,轻笑道:“承蒙李公子不弃。”
“别叫李公子了,多见外啊,不如叫我承昀如何?我姓李,名方擎,字承昀。”李方擎笑嘻嘻的,人畜无害,看的单礼不认拒绝。
单礼笑着称好,旋即又给他斟满了茶,这次不忘再给何光谨斟满一杯。
三人喝了半晌,高台上的人也说了小半个时辰,单礼忍不住“咦”了一声。
李方擎问道:“云谦兄是有什么疑惑?”
“有,喝了这么久……所谓仙品佳酿……为何还没有上来?莫不是只有这些?”说着,单礼扫了一眼四方桌上的几只茶壶,眉头轻蹙。
说完,便将目光投向了高台,眼神中带着询问和审视。
高台上的说书人此时正在喝茶休息,润润嗓子以便继续讲起,迎上单礼的目光,他竟是流露出了不屑的眼神,分明是看不起他。
而他也刚好听见了单礼的话,但他并没有理会,自顾自重新坐上了那高台的椅子。
单礼薄唇紧抿,果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如今他一朝落魄成连寻常布衣都算不得的流民,竟是受尽了旁人的白眼。
这么多年了,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在何光谨面前,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维护自己那可怜又可笑的自尊,他跟何光谨从记事起便打闹不断,如今虽何光谨不认得他,但他还是不想被人在这儿落了面子。
于是他终究忍不住站起身走向高台,所谓的“不要惹是生非”也早已被他忘在了脑后。
“唉!云谦兄!你这是去哪儿啊!唉——”
李方擎试图唤住单礼,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单礼仍是迈着稳健的步伐站在了高台下,所谓高台也不过仅仅是到了单礼大腿的位置。
单礼低头看了眼台子,双手撑着便一跃而上,不管怎么说,这十五年间他从未耽搁过读书习武,这身体看上去纤长瘦弱,但单薄的衣衫下掩盖着无人知晓的力量。
何光谨喝茶的动作顿住了,他眸光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单礼,随着单礼的身影而移动。
李方擎有些担心,他凑上去戳了戳何光谨的手臂:“敬言兄,这怎么办啊?你不去拦住他吗?”
何光谨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声道:“坐好,别出声。”
“啊?哦……”李方擎不知道何光谨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他习惯性的听话坐好,等着何光谨下一步动作。
他坐好后看了眼何光谨,又将目光移向高台上。
单礼已经站在了高台中央,就在那说书人方桌之前,抚尺此刻已被单礼握在手里,他微微俯身,凑近了那说书人。
说书人没想到单礼真的会直接逼到他面前,他更是没想到单礼看着为人和善,此刻这眼神却冰冷无比,没有丝毫温度。
他嘴唇一抖,说话竟也是变得结巴起来:“你你……你想干……干……什么?”
“不如我考考你?”单礼挑眉。
“考……考什么?”
“耀庆十七年,京城最盛行的茶是合种?”
“耀庆……耀……”说书人嘴里咀嚼着这个年号,他突然反应过来,高声道,“现在早已是贞武十五年,你如今提起先帝,是何居心?!”
说书人喊的响亮,一时间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的茶楼竟是鸦雀无声,茶客不再谈天说地,店小二不再满楼吆喝,舞姬不再起舞,乐师也不再奏乐,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一方高台之上。
单礼盯着说书人,沉声道:“我一介布衣,能有何居心?倒是你,为何不敢回答?你是不愿意……还是不知啊?”
“你你!”
“少废话,说是十文畅饮,端上来的都是陈年旧茶,茶叶早已失了原本的韵味,我本以为是贵店失误,但如今看来……”单礼扫视了一眼台下,“倒像是有意为之。”
说书人冷笑:“这位公子,口说无凭啊,新茶陈茶岂是你一句话就能定夺的?”
看官老爷们稍安勿躁,等隔壁武指一完结,咱就立马更这个,谢谢看官老爷们的理解与支持!(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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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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