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祥深觉挫败:“小弟,你刚满十三岁,就能任市舶司的官吏了?朝廷的官吏少说也得是举人吧!你连乡试都没考过呀!你哥哥我可是个真秀才,我还要考中举人才能入仕!你,你是打算让我今后头悬梁锥刺股么?”
他低头想了片刻,看向霍啸雨:“他才十三岁,也没功名,也能做衙门的吏目么?”
霍啸雨懒洋洋地摇着折扇:“他虽年幼还没考功名,但才华横溢,不可多得。且他能补足市舶司的不足。你认为他不能当吏目,那你给我找个似他这般聪明机灵的吏目来!”
李青祥垂头丧气:“我没这本事。”
“过会儿凉快些,我便送你们回府。我去向伯父说明,绝不让你们为难受罚。”
霍啸雨:“广府官员的话我现今只能听懂些许,还猜得费力,帮不上手。此间的通译又大多与他们为旧交,极是难缠。青曜小弟还会说大食国与波斯国言语,连那朱罗国的语言也知晓些许,能写能算,学识广博机智过人辩才无碍,给我们当吏目都是委屈了!”
他对着李灵钥微笑:“望你不要嫌弃吏目官职太小,权当帮一帮市舶司。就这么定了吧!这事我亲自去向令尊说明,必定不让令尊责怪你。”
一回到家中,李灵钥就躲到了后院的屋内。
她不敢看霍啸雨缠磨父亲,更不知父亲听了那些话会多么震惊。
春竹拿了在井水中湃凉的荔枝来,她也无心品尝,只是坐在桌前对着翻开的书本发呆。
约莫一个时辰后,李良宏和程氏来到了李灵钥居住的后院。
李灵钥一看父亲的神情,便心底发虚。
给爹娘行过礼,奉上茶水。
程氏接过女儿递来的茶,便让春竹到前院将李青祥唤来。
春竹离去后,李灵钥更加小心了。
“钥儿,”李良宏开口了:“听闻今日为父去往府衙时,你在茶舍大放异彩了?”
李灵钥紧咬着嘴唇,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直盯着鞋尖。
“署提举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死活缠磨着要为你补个吏目的缺,让你去市舶司当差!他告诉为父,他今晚便会发出八百里快马加紧,将让你做吏目一事向朝廷说明!”
“啊!”李灵钥大惊,抬起头看了父亲片刻才说出句话来:“孩儿没答应,孩儿不敢答应。爹爹若不信,可问一问兄长。署提举说要爹爹答应了,才写文书的!”
她看了父亲一眼,小声说道:“孩儿知晓这回是孩儿的不是。”
“唉,都怪那日爹爹让你去见了大食国客商。若是没见到,也没这些事!”
李良宏连连叹息。
“老爷,”程氏见女儿连大气都不敢出,想了片刻,劝道:“话不能这样说,那日若不是钥儿相助,老爷恐怕已经大祸临头了!”
李良宏摇头叹气:“夫人,我没怪钥儿,我有些后悔!来广府任这市舶司副提举,是我的祸呀!”
李良宏的父亲李素简是大周译署的波斯国语译令。
三年前李素简过世,李良宏丁忧守孝。
去年年底丁忧完毕,户部便将他派到了广府来担任副提举,设立广府市舶司。
外放多是肥差,到广府来做副提举,李良宏官升一级,但他却知这差使不好办!
他丁忧的三年间,广府市舶司有过两任署提举,
当中一任署提举名唤吕以卿,曾与李良宏同在户部为郎官。
吕以卿与李良宏年纪相近,脾性也相投,往来也多些,两人的妻儿也熟识。
李良宏丁忧的最后一年,吕以卿升任了广府市舶司的署提举,专来广府设立市舶司。
但不到一年间,吕以卿便因贪贿下了大狱,被押回京城,死在了大狱里。
吕家家资抄没,妻儿被卖为奴。
李良宏没料到同僚兼好友是这个结局,很为他惋惜感慨。
哪知他丁忧完毕,这广府市舶司的差使便从天而降,落在了他头上。
李良宏不能拒绝朝廷派差,接了差使,认真打听了广府的情形,顿觉头皮发麻。
大周二十九郡,文字相同,但同样的字在各地发音不同;且各郡各县都有当地土语,不同郡县的人不曾进过学便不会说官话,只能说当地土语,外人听起来都很是费力。
许多读书人考了科举进入朝堂后,自然充当了各地的译令,将各地的情形上达天子。
广府话虽有北方中原的雅语与源自楚国的楚语,又还有岭南的特有的音调糅杂,早与北方官话大异,李良宏自幼生长在京城,连广府来的官员都见不到,对广府话更是一窍不通。
其次,与异国商人打交道本就不是轻松差使,广府官员还自成一体,外来的官员先便被言语难住,在此间举步维艰。
近些年来广府的异国商人船只越来越多,但多为大食国商贾,京城常见的波斯国商人在广府反倒少见。
朝廷派到广府设立市舶司的官员,还得面对异国语言这个难关。
李良宏的父亲曾做过译令,他对异国语言的知晓比别的同僚多些,并不认为朝廷派给的通译能解他的难处。
那时,程氏知晓了他的为难,当即说道:“吕家翻覆,还被参为贪贿,应当是家门不严谨的缘故。他的夫人没能随他赴任,给了别人栽赃的机会。以我之见,老爷应当带上祥儿同去广府。虽说只是三年,但到了任上,老爷也会有许多杂事只能交与贴心的人相助办理。这对祥儿正好是个历练。淼儿在京城谋得了孔目之职,他与儿媳夫妻和乐,不必我照应,我也跟随老爷去赴任,能帮老爷将杂事都管好,将家门管严谨些,老爷也会少了许多祸患。”
“广府的异国客商多为大食国客商,钥儿得父亲大人与译署的马译令启蒙学说异国言语,父亲在世时对钥儿的异国语言也很是夸赞,我带了她同去。老爷有了与异国客商的公务,却没人相助时,她还能帮上一手。若我们到了广府,老爷百事顺遂,那便最好,若事事被掣肘,有祥儿与钥儿,老爷也能省力许多。”
李良宏知晓妻子说的有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李青祥在广府跟随办差,会有许多进益,将来再参加乡试时,文章能写得翔实又精彩。
他不忍心的是小女儿李灵钥,小小年纪就要去往他乡,其中辛苦与艰难,哪是娇弱的小女儿家吃得消的?
他本拟将小女儿留在京城由长子照管,但想到朝廷派给他的译令为波斯语译令,他便知妻子所言有理,小女儿或许能帮得上他!
可李灵钥到底是个小女儿,客商不会见她。她到了广府,家中照料不周到时,她必定有许多为难!
但这些难处,都难不过言语不通带来的不便,吕家的翻覆还是他的前车之鉴。
李良宏仔细想了两日,便决定了带着程氏及一双儿女来广府赴任。
李青祥来到,李良宏问:“署提举已离去了?”
李青祥:“父亲请放心,孩儿看着他上马离去,且走远了,方才回来。”
李良宏:“今日你们喝茶时说了哪些事,你细细说来。”
李灵钥看向兄长:“哥哥可与爹爹说那宝石的事了?”
李青祥摇头:“署提举一来就缠着父亲,我还没来得及说。这事是你的经手,还是你来说吧。”
李良宏则看着他们:“你们有何事没同我说?”
李灵钥便将阿拉义与阿德南今日本是要向父亲行贿一事说了。
李良宏听得目瞪口呆。
李灵钥:“由此说来,那日的通译虽没通译对,但也不算全错。是我没听到阿拉义他们先前的话,不知他们是来送礼。我担心此举对父亲不利,因此让爹爹写了收讫,将来这收讫爹爹可要收好。”
李良宏生生听出了一身汗:“这当真是一心来害我。这收讫交回来后我一定好生处置,还好今日有署提举同去,那收讫上也有他按的手印。他能为我作证。”
停了一停,李良宏:“改日这阿拉义与他的同伴来到,为他们做文书要格外小心!钥儿便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
李灵钥点头:“爹爹放心,孩儿知晓。”
李良宏看着女儿叹了口气:“你若真是男儿,有署提举的举荐,还真是有了份好前程。即便将来不科考,就凭你会大食国与波斯国两国的言语,能与他们谈笑风生还能书写,便能在译署谋个实缺,还是独一份!可惜呀!”
李青祥看了看妹妹,小声说道:“父亲,以孩儿的愚见,小妹可以去做这吏目。”
李良宏叱道:“胡闹!小女儿家哪能去见那许多面目类鬼的外夷商贾?不成不成!”
李青祥没即刻出言,等了片刻,不听父亲再出声,才小心接上:“广府官员自成一体,说的话父亲与署提举都听不懂。但凡父亲或署提举与他们说话,他们也都摇头晃脑地听不懂。”
“寻常小事倒也罢了,衙门公事也这样虚与委蛇,只会让父亲举步维艰,事事不顺。最终这市舶司办不好或是出了大错,落一身不是的,只会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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