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驿馆大门,李灵钥坐入车中。
程氏自她步入驿馆,便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直紧盯着驿馆的大门,见她回到自己身边,才松了口气:“可买到了?你可真是调皮,让妈妈担心极了。”
李灵钥扬了扬手中的竹篾包,“格内什伯伯不肯要钱,我就说还需再买新的笔和经书,把银钱留下了!”
忽然马车停住,车夫的话声在车外响起:“公子,这人说的话小人听不懂。”
车夫是李良宏夫妇从京城带来的,名唤福来,马车赶得极稳当,但只会说北方官话。
李灵钥打开轩窗探出头去,马车前方拦着一个皮肤黝黑,赤着双足的驿馆堂倌。
他手中提着个棉线捆扎的棉纸包,“曜,曜,马萨拉,马萨拉柴。”
没等李灵钥说话,他已经跑到车窗边把棉纸包递了过来。
接在手中,香料味已扑鼻而来,李灵钥恍然大悟:“斯都迪,斯都迪,薄荷马义斯都迪。”
堂倌摇摇头,沿着来路跑开。
程氏:“这又是何物?”
“这是马萨拉粉,应当是南身毒国的香料茶。”李灵钥把纸包拿送到鼻端轻嗅,而后将纸包送到程氏面前,“娘亲闻闻香不香?”
浓烈辛辣的香味扑入鼻观,程氏点头:“好浓郁的香料气味,这也是你采买的?”
李灵钥:“这是格内什伯伯送我的,回到家中我加了茶和牛奶煮来给娘亲品尝。格内什伯伯还请我去他家做客呢,他家的饭食可是正宗的朱罗国马萨拉。大周或许只此一家!”
看着芦苇笔,李灵钥问:“娘亲,将来家中采买人手,能否买满剌加、柔佛、安南国,或是榜葛剌国的人?”
程氏惊异之极:“为何要买这几国的人?他们说的话我们听不懂,我们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买了他们说不定是给自身添烦难?”
李灵钥想了想:“娘亲,广府的这几国商贾极多,且岭南郡多有百姓往来于这几国,他们也会是要找爹爹办事的人。我若能学一学他们的言语,也能多帮爹爹些许。再者,家中买人得极其小心,若买来的人能教我说这几国的言语,但对爹爹的言语又听不太懂,才不会对爹爹不利。”
“再有便是此间太热,从京城跟来的叶家与郑家二位婶婶耐不住这热,做饭菜时满脸是汁,极是辛苦。孩儿认为这几国人不怕炎热,若有人卖便买了来,二位婶婶做菜饭时有他们帮手,便不那么辛苦了。这几国的情形与我们大不相同,但家中活计我们能教导他们,总能教会的。孩儿是忽然想到,也不知对不对。请娘亲教导。”
程氏仔细想了片刻:“你所想有对亦有不对。在此间采买人手有许多事都是要思虑。但你说的话也有理,娘亲会仔细思量。”
回到家中,程氏边让人张罗晚饭,听闻女儿要白纸册子,又为她钉白纸册子。
刚裁好白纸,李良宏就带着霍啸雨回来了,并请程氏出去相见。
霍啸雨见了程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伯母好,小侄见过伯母。”
李良宏:“办完了公务,署提举欲请我去喝粥,我干脆就请署提举回家来一同用饭吧!”
程氏赶紧还礼:“不周到处,还望署提举海涵。”
程氏连忙分派家中人赶着多做些饭菜。
霍啸雨又行了个礼:“小侄冒昧,是小侄硬拉伯父,但伯父心慈带小侄来家中款待。得伯母招待是小侄的福气,多谢伯母。”
停了一停,他又说道:“小侄已让随侍前去采买饭食菜肴,他们会带着酒饭来到,还请伯母不要见外。”
不多时,霍啸雨的四名随侍跟着李青祥来到。
他们提了数个两层带盖的大食盒来,内里装了满满的酒菜,都做得很是精致。
程氏便吩咐家中人在客堂旁的厢房内又设了一桌,让那四名随侍落座,又对霍啸雨赔了个不是:“署提举到家中来,让此间蓬荜生辉,但署提举还带了饭菜同来,真是令我汗颜。改日好生治一桌酒菜,请署指举来品尝,还请不要推辞。”
霍啸雨果真不客气,李家四人都用完饭了,他还慢吞吞地添了一碗。
他的随侍也与他一般,将饭菜都吃得一干二净。
饭毕,霍啸雨才道:“小侄失仪了,贵府的饭菜实在是美味,小侄思乡便多进了些。伯母不知,小侄自来到此间就没吃过家常味道的饭菜,又不会此间的言语,出门寻食都不能如意。多承伯母款待,今日算是吃得开心至极!”
程氏也有身处异乡言语不通的难处,听了这话,于心有戚戚焉,当即道:“署提举若不嫌弃,可多随我家老爷到家中来用饭,但不必再带酒菜来,就着家中的饭食将就用些。”
霍啸雨立时起身行礼:“多谢伯母照拂。”
程氏唤人收拾完毕上了茶,方才离去。
李灵钥累了,若不是有话要说早已经离去。
她对李良宏:“爹爹,孩儿有个计较。”
李良宏向她看来:“你且说来。”
“我会说广府话一事,请爹爹,署提举和兄长都不要对别人提起。”
李灵钥:“衙门内父亲与署提举大人的同僚不知道我会广府话,就不会太防备,他们也能自如些。再者大食国客商数目不少,有的也学了广府话,我只为不通我们言语的客商办理杂事,通此间话语的客商就去找别人办事吧。”
霍啸雨点头:“青曜所言甚是!这些广府官员时常当着我们的面都大放厥词,不让他们知晓青曜通广府话,我们能知晓许多。”
李青祥:“可这也瞒不了多久。”
霍啸雨:“但他们知晓时,必定大吃一惊!便是要他们知晓,我们有极好的通译,让他们也长个教训!”
李良宏虽觉霍啸雨年轻气盛、意气用事,但想起这一个多月来被广府官员的排挤刁难与冷待,便没出声。
李灵钥等他们说完了,才接上:“今日我去客商驿馆买了芦苇笔,在那处我已经对客商们说了我叫阿曜,以后但凡是到衙门找阿曜或曜,都是找我的。还有找秦或阿秦的,也是找我,让他们来找我就好!”
李良宏不解:“你怎的将小名告诉了异国客商?你怎会取秦这个字?”
李灵钥:“异国客商说话时的音韵与我们大异,阿是他们最容易发的音韵,曜是我的名。大食波斯及身毒各国,都称我们为秦人,是史书里秦古国人的意思。我取的名儿是方便他们称呼。”
隔日,天麻麻亮,李良宏就带着李青祥与李灵钥出了门。
晨曦初现,街巷上除了几家卖早点心的摊档外,没有许多行人。
来到广府衙门,里面已经点上了灯,广府各级官员书吏已经纷纷来到。
市舶司各色人等见面都招呼寒暄,忽然见李良宏带着两个人进来了。
李青祥一月前便跟着李良辰来衙门,广府官员已经见惯见熟,但李青祥身后还有个眉目如画的总角小少年,引得众人纷纷向他看去。
“这是我的次子李青曜,前几日刚来到广府。他在家闲着也是淘气,难以管束,我让他来跟在身边学些规矩,长长见识,让大人们见笑了。”
李良宏微笑着:“青曜,快给各位大人们见礼。”
李灵钥恭恭敬敬地给对着前方的众人行礼,“小侄见过各位大人。”
李良宏:“他还是个小娃娃,不懂事处,请各位包涵。各位大人若有差遣,只管来唤他。他跑腿总是行的。”
他也不知广府官员们是否听懂了他的话,但见广府官员都笑着拱手,便也笑着拱手。
片刻后,霍啸雨来到,与李良宏见了个礼,便唤李灵钥:“青曜,我带你去饮茶。”
衙门右侧空处有六张桌子摆为两列,每张桌后都已有主文相公就座,摊开了纸笔等着客商前来办事。
见李灵钥对着主文相公们细看,霍啸雨压低话声:“这些主文相公是专为客商们书写公文的。客商的来路去向都在这里书写。衙门没有好通译,通译要么由此间的官员派人去商铺请来,要么是客商自行带来。”
“许多商铺都有通译,大多是商行主人的亲眷或亲信伙计,也是他们的自己人。我们没有好通译,需要通译时都是着人去请,各商行的通译有空才会来到,但他们有事也就来一来便回去了。有太紧急的事就再派个跑腿去请个有闲暇的来,一来一去很是耗费时刻。你知晓为何我一力要请你来了吧!”
李灵钥早就从父亲口中知晓了此间情形,她想了片刻:“我可能看一看这些主文相公写的文书?”
霍啸雨一愣,李灵钥:“署提举大人,我看一看此间主文相公的文书,也知晓知晓此间的规矩。”
霍啸雨一想不错:“跟我来。”
翻看着过往的文书,李灵钥:“可是我看错了,宝石、香料、花木缴税时是同价?”
霍啸雨右拳在左掌心一拍:“我最烦看这种文书,全是数目字,极是累人,但没想到这文书里还有这样的情形!这些物件怎会同价?荒诞!”
他大惑不解。
忽然一名差役来到,手中拿着一封信:“这封信是李小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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