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远昆忽然道:“李大人,以在下之见,这许多宝石必定不是一二人所有,或许是来大周的许多客商所有,交在了一人手中来沽售。”
李良宏看着钱远昆,钱远昆迟疑了片刻才接上:“他们索要十六张文书,这许多宝石应当是十六位客商所有,只是都交由这阿德南与阿拉义沽卖。”
李青祥:“交在一处,为的是少缴纳税银。但因有十六起客商,所以他们一定要十六张文书,每位客商要一张!”
李良宏点头:“你们所言皆有理。从前朝廷对来到广府的客商所收的税银都不多,毕竟丝绸、茶叶与瓷器为户部专营,这几样所得已能充实国库。至于外来的稀奇货品,数目不多,还有许多未曾见过,每样收取些许银两,但收得不多。但这几年,来到广府的稀奇货品越来越多,许多大食国、南朱罗国、麻逸、渤泥等国的客商只到广府交易,并不运往泉州等处,这才派了我们来。”
“广府本地官员在此间都有产业,这些外洋客商机灵,烧香拜佛,得了许多方便,对朝廷却没甚好处,因此朝廷才要在此间设置市舶司。咱们来到此间,与两边都不熟,万事开头难,此间的情形又与别处不同……”
李灵钥听着父亲与钱远昆已说到了正题,便起身出来。
她摇着葵扇来到衙门旁的甜汤铺子,坐下要了碗甜汤,霍啸雨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你不唤我便跑出来,就不怕遇上歹人?”
霍啸雨摇着折扇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
李灵钥:“诸位大人在说要紧话,现下也没有异国客商来到,我出来喝甜汤。这家甜汤铺子紧邻衙门,不会有歹人的。”
霍啸雨在她对面坐下:“他们说他们的,我听得无趣,也想喝甜汤,哪知你先跑出来了。你多加小心,昨日那位小姐也没想到差点被送上了去往异国的海船!”
“那三人真不会对你不利么?”霍啸雨看着她,神情担忧,“他们极是凶狠,你不要掉以轻心!”
唐明安也跨入小店来,摇着扇子在另一侧坐下:“你们喝糖水也不唤我?我多年未喝广府的糖水甜汤了,想得紧。”
霍啸雨看着他:“你不与李大人说要紧事,跑到此间偷懒。”
唐明安笑着拱手:“署提举,小人初来乍到,此间的情形还不知晓,偷个空出来喝盏甜汤,大人就放小人一马吧。大人不也偷空出来喝甜汤么?”
霍啸雨瞅了他一眼:“我听不懂你们的话,我就是想喝甜汤了。”
甜汤送上来,霍啸雨喝了一口,转头向李灵钥道:“他们应当还要来的,下回他们再来,你叫上我,别让他们再对你那样凶狠。”
唐明安则道:“清曜,咱们不怕他们。客商不会轻易得罪上官!市舶司收他们银钱管他们的货品,更是上官!即便市舶司想多收,他们也没办法,所以轻易不敢得罪。他们还会来的,但我猜着会慢慢软和下来。”
“你先前气得手都发抖了。”唐明安看着李灵钥:“真不值当,可别为这些客商气坏了身子。我识得这里的一位好郎中,等有空了我带你去看郎中。”
“多谢明安哥哥。”李灵钥乐了:“我不是生气,那是我跟他们争吵时用尽了力气,跟他们吵架得盯紧他们,还得想用哪些词,加之今天门外的客商多,我更要狠一些以正规矩,就会更累。喝过甜汤就会好的,不打紧。”
“不行不行,身体要紧。休沐日我一定带你去!”唐明安笑着:“改日我还带你去找一家食肆。从前我尝过他家的化皮乳猪,极美味。来此的路上我就想好了,来到了一定要去找他家,品尝他家的端午乳猪。结果我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端午那日赶到,但也无妨,乳猪还是美味的,到时我带你去品尝。”
见李灵钥笑着点头,唐明安笑道:“广府有许多好吃的我都识得,以后我们一一去品尝。”
忽然看到霍啸雨盯着自己,唐明安笑道:“署提举大人也同去。”
霍啸雨眉尖一挑:“我也有份?我还以为你们当着我的面说的事都与我不相关!”
唐明安:“哪里。这不是小青曜不开心,我想尽办法哄他么?”
李灵钥抬起头来:“化皮乳猪是哄我?”
唐明安:“不是。”
霍啸雨则道:“他不带你去,咱们自己去找寻。多试几家,必定能找到最好的。”
唐明安喝完甜汤,起身离去。
霍啸雨瞅着李灵钥:“你唤他明安哥哥?唤我署提举?”
李灵钥:“他有个弟弟跟我年纪仿佛,他还要带我去吃化皮乳猪。”
霍啸雨瞅着她:“他已经有弟弟了,我没有兄弟姐妹,你该做我的小兄弟才是。我不也说了带你去品尝?”
李灵钥:“可他找的,必定……”
看到霍啸雨盯着自己,神情颇不赞同,李灵钥精乖地道:“霍哥哥。”
霍啸雨嘴角一挑:“改日我们跟着他一同去,我出银子,你开心吃。”
忽然,甜汤铺子外有人吵嚷,而后便听到“咚咚”的击鼓声。
李灵钥尚未回过神来,霍啸雨已起身快步走到门边向外看去。
片刻后,他返回来伸手捞起李灵钥:“快,衙门有事了。”
他摸出一角碎银子扔在桌上,拉了李灵钥步出来。
衙门前已围了不少人,一布衣男子正拿了鸣冤鼓的鼓棰击鼓,还有数人跪在一旁。
李灵钥眼前忽然多了只手,手掌白净,指骨修长,掌心微有薄茧,正横在她眼前。
她正要挥开那手,霍啸雨的话声已在耳边响起:“别看,我拉着你进衙门去。”
片刻后,他又在她耳边道:“你怎么还睁着眼睛,快闭上!”
霍啸雨的手并没有蒙住她的双眼,只是拦在前方,距她的双眼一寸左右。
李灵钥偏头想要自他的手边看过去,霍啸雨的手却随着她一同移动,将她的目光拦住,看不过去。
她转头看向霍啸雨,他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严厉。
霍啸雨:“不是好事,小娃娃不能看。乖,把眼睛闭上。”
李灵钥知晓衙门前必定有意外,或许还很可怕惨烈,霍啸雨才不准她看。
她虽不胆怯,但见他执意不许看,她便不探看,闭着眼由他拉了走开。
霍啸雨小心地拉着她的手臂走出去数十步,已到了衙门的侧门门槛边,才道:“睁开眼吧。”
李灵钥睁开眼来,她已立在了广府衙门的侧门边,衙门内正有广府公人出来。
身后鸣冤鼓依旧响个不停,李灵钥先前便听到了哭声与有骂声,还听到尖叫,这时声响更加嘈杂混乱。
衙门中人早已忙碌起来,官员整理衣裳,衙役也已去取水火棍,将要升堂。
李良宏等人乃是市舶司官员,不该断此间的官司,但来到此间初次遇上有人击鼓鸣冤,都自市舶司所在的廨房出来立到了不起眼角落,看着此间官员升衙。
李灵钥回到了父亲兄长身边,也向着衙门外看去。
这时衙门外已围了不少人,纵算门外阳光明亮,天气炎热,瞧热闹的人也不少。
片刻后,广府衙门已升堂。
鸣冤的是一壮年男子,身着长衣,宽脸狮鼻,身形微胖。
这人其貌不扬,但眉眼却很是犀利,一上堂对着坐在上方的官员拱手行礼,而后便说开了。
告状的苦主与官员说的皆是广府话,连同跪在衙门外的人亦是广府百姓。
他们说话说得极快,虽然话声响亮,但听在李良宏等人耳中只有铿锵有力的话声,一字也听不懂。
但他们都看到了苦主还抬了几具竹架来到,竹架上躺着人,以白布覆盖,连头脸都遮住了,一旁跪的人都披麻戴孝。
李青祥瞅准时机,顺着墙边走到衙门口,对着外面张一眼,转身回来,对李良宏:“六人。”
李良宏倒抽一口凉气,不论在何处,有人抬着六具尸身前来告状,都是大事!
他想了想:“曜儿回去。”
李灵钥知晓父亲怕她晚间做恶梦才不准她看!霍啸雨也是看到了这些尸首,才遮住她的眼!
但李灵钥没离去,她小声说道:“爹爹放心,我不看那边。我就在这里听着,听明白了,我与爹爹兄长解说。”
李良宏担忧:“小娃娃不能看这个,听了也会心中难受,快回去。”
李灵钥:“今日是我们来到后第一次打官司,我为爹爹通译。”
李良宏想了想,没有让女儿一定离开:“那你站在爹爹身边。”
虽说唐明安也能听懂广府话,但他还是更相信女儿!
堂上审了一阵,县丞发签拘人,两名衙役匆匆离去!
李良宏听了唐明安与女儿的通译,看了这情形,知晓要衙役回来才会再审。
当即带着人回到市舶司所在的侧院。
坐下后,李良宏才问:“怎会死了这许多人?”
李灵钥:“我听着是两村争斗,动上了手。前来告状的苦主是杨村的乡邻,他们村在争斗中死了六人。”
唐明安:“署提举与副提举想是不了解广府的情形。在下有幸在此间三年,知晓些许。在下也来解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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