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市舶司的廨房,李良宏与霍啸雨正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他们说得专注,李灵钥没打扰,悄悄去将写了陈杨两府的产业的单子拿在手中,悄没声息地往外走。
李良宏与霍啸雨说完了话,抬头唤她:“曜儿。”
李灵钥转回身来,李良宏看着她手中的几页纸:“你这是?”
李灵钥见霍啸雨端侧着头看她,便先对他拱手,而后对父亲行了个礼:“爹爹先前吩咐的事得小心去办,孩儿拿了这名册去,办事时小心避开名册上的产业。”
在广府衙门内找了个角落,李灵钥将陈村与杨村的产业都细看了一回,而后才出门。
霍啸雨的侍卫正坐在广府衙门门房乘凉,见她出来,靳松云笑着问:“曜哥儿要出去?”
李灵钥点头:“靳哥哥,我要去办事。”
霍啸雨的侍从四人中,靳松云跟随在霍啸雨身后的时刻最多,与李灵钥也最是相熟。
靳松云等人一看便是年过二十的青年,面相亲切为人又甚稳妥,李灵钥便称他们为哥哥。
靳松云想了想:“曜哥儿去办何事?我随你同去可好?”
他看了看天色:“这时已近黄昏,衙门应当没要紧事了,我去与我家公子说一声,公子应当会让我随曜哥儿同去。”
李灵钥正要推却,钱远昆却赶了出来:“李小公子,我与你同去。”
靳松云听了,问李灵钥:“曜哥儿可要马匹?现下虽已过了太阳最毒的时刻,但走在路上也还不算凉快,你骑马去要轻松得多。我给你备马。”
靳松云不由分说去牵了两匹马来,将其中一匹交与了肖逸川,另一匹牵到了上马石边:“曜哥儿,你骑乘这马。这马你上回骑乘过,很乖。”
李灵钥身形不高,但这几日下来,她已能凭借上马石轻松爬上马背。
她刚在马背上坐稳,何云生拎着两顶斗笠出来了,将其中一顶递给她:“夕阳依旧刺眼,曜哥儿戴上斗笠。”
李灵钥:“多谢何哥哥。”
她接过斗笠戴上,系好系带,靳松云却依旧牵着马缰绳没递给她。
李灵钥正要提醒,靳松云已左右看了看,小声问:“曜哥儿,你生我家公子的气了?”
李灵钥没料到他说出这话来,愣了。
靳松云又向衙门内看了看,转头来看她,他的神情中满是关切。
李灵钥想了想:“我不曾与署提举生气。今日直至中午你也跟随着,也不知署提举怎的就在兰湖边拉下了脸,起身离去?我与明安哥哥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哪里做得不对。”
看到靳松云皱着的眉头,她也朝衙门口看了看,只见钱远昆想要上马,何云生和肖逸川却将马拉走,不让他骑乘。
李灵钥悄声说道:“何哥哥不让钱大人上马,那钱大人如何随我同去?”
靳松云向那边张了一眼,依旧问道:“曜哥儿果真没生我家公子的气?”
忽然,霍啸雨自衙门内出来了,李灵钥与靳松云都立时止住,没再说下去。
靳松云将缰绳交到李灵钥手中,转身去牵了肖逸川手中的缰绳,将马牵到了霍啸雨面前。
李灵钥暗道不好,催马就走。
才走出去十数步,霍啸雨赶了上来,来到她身边问:“青曜,你去订明日的酒宴?”
李灵钥低着头“嗯”了一声,催马向前。
霍啸雨便策马伴在一旁。
走得一阵,前方已有一座酒楼,酒楼门前有伙计来往招呼酒客。
霍啸雨:“这家就不错。”
李灵钥摇头:“这家不行。”
霍啸雨看了看那酒楼,又看向她,李灵钥摇头:“这家果真不行,我们去别处。”
一连路过三家酒楼,李灵钥都摇头,霍啸雨想问,李灵钥只道:“等我选好酒楼再与署提举解说。”
在城东门处,李灵钥驻马,对着前方的酒楼看了看。
霍啸雨已见那酒楼挂着的匾上写着两个大字:荔园。
这两个字写得古朴大方,涂了泥金,甚有意味。
他转头要问李灵钥,却见李灵钥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自衣囊中取出几张字纸来对着细看。
霍啸雨凑近去看了看:“这是?”
李灵钥没抬头,目光扫过手中的字纸:“这上面写过的酒楼都不能去。我记不得这家可在这单子上。”
霍啸雨对着荔园酒楼看了看,伸出手:“拿几页来我帮你看。”
李灵钥尚在犹豫间,霍啸雨已将她手中的字纸抽走,分为两份,递了一份给她:“这些你看,那些我来看。”
看完了手中的字纸,李灵钥抬起头来:“我这边没有这家荔园。”
霍啸雨将另一半字纸递给她:“我这边也没有。”
李灵钥看着他:“那,就选他家了。”
荔园的伙计极有眼力,见二人驱马走近,已赶上来牵马:“二位公子,我家今日有好茶,今日还?了条上好的白鳝,二位正好品尝。”
李灵钥:“我,我们欲订几桌酒饭,但是明日中午的。”
伙计连连点头:“得,得,我家有雅间,小人给公子挑几间观景好的。”
李灵钥:“那倒不必。这几桌酒饭不在此间用,得送到我家中去。可得么?”
伙计毫不犹豫:“到贵府去现做都行,请二位公子请进去品着茶,将想要的菜式一一说来。”
荔园的掌柜身形肥胖,圆脸上满是笑容,步入雅间便对品茶的李灵钥与霍啸雨拱手行礼。
李灵钥微笑:“掌柜,荔园的东家可是姓陈?”
掌柜微笑:“这位公子说笑了,荔园的东家姓谢。公子是才到广府来么?”
李灵钥:“掌柜怎知我才来不久?”
掌柜:“广府百姓都知晓小店乃是谢村的产业。来此间住过些日子的客商也大都知晓这个。公子不知晓,必定是来的时刻还不久。”
将荔园的酒菜问明白,李灵钥挑好了酒菜,又与掌柜说定了明日做好送到家中的时刻。
掌柜连连点头:“公子放心,小店有几样拿手菜是别的酒楼做不出来的,所需鱼虾皆明日一大早才去采买,鲜活无比,宴客是极好的。我还多赠几味小菜,两样菜饭,必定让公子满意。可需案几椅子?这些小店也备得有。若能将来客的数目情形说与小人,小人定会替二位公子办得妥妥当当。”
广府面海,多有鱼虾,且价不贵,四桌上好的酒菜不过八两银子,连上酒水鲜果与桌椅的花费也不过九两银子。
写下了送到何处,李灵钥递过一个小银锭,“这是定金,剩下的酒宴办完后会账。”
掌柜笑着接过:“公子放心,案几桌椅我们都会待贵府用完酒饭,再来收走。若贵府的酒宴费时长久,我们会于次日再来收回。”
李灵钥微笑:“那就有劳掌柜了。”
事已办完,李灵钥起身,霍啸雨却坐着不动。
掌柜极是机灵,微笑:“这时暑气还未消散,二位公子不必忙着离开,且在此间喝茶歇凉,我让人给二位送两样点心些许鲜果来,二位只管在此间乘凉,待得不那么热了再离去。”
李灵钥不愿跟霍啸雨在此间饮茶。
她不知今日怎生得罪了他,也知晓不能跟这前一刻艳阳高照,后一刻阴晴不定的人计较。他这时稳稳坐着品茶,便是不打算离开。
她在心中措辞,掌柜已招来一名伙计对他说了两句话。
片刻后,伙计送来两碟点心,一碟的龙眼与一碟切开的芒果。
芒果削去了果皮,果肉灰绿,并将一小碟酱油放在一旁。
霍啸雨对着芒果看了片刻,转头问李灵钥:“这是何果?”
李灵钥看了看四周,伙计已退出去了,此间只有她和霍啸雨。
见霍啸雨看着她,等她答复,李灵钥只得说道:“这是庵波罗果,也唤作芒果。”
霍啸雨:“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又看了片刻,问:“这芒果是何滋味?”
李灵钥本不想理会他,但他问了,她只能回答:“现下还不到吃芒果的时刻,这大约是店家将生芒果用糖、盐、甘草和酸梅汁腌过做小食,熟了的芒果色泽澄黄,但许多人食不得。这腌过的芒果署提举也要小心进食,若觉吃了气急,喉痛便不要再食。”
霍啸雨拿起一块:“听你这么说,我倒更想尝一尝了。”
他咬了一口,点了点头。
片刻后,霍啸雨问:“李大人怎会想明日宴请舟师海道?”
李灵钥:“这芒果不酸?”
霍啸雨摇头:“不酸,还回甘。”
李良宏要宴请舟师海道,李灵钥便知父亲已想明白了:仅凭朝廷派来的数人,广府市舶司很难建好。
广府各姓不仅有田有地,还有海,能驾船出海的乡邻极多。
没有舟师海道相助,各姓很快就会与异国商贾勾连起来贩私。结果便是广府的商铺内异国货品琳琅满目,但市舶司收不着税赋!甚而不知这些异国货品是怎生来到的!
但李灵钥深知这话不该由她来说,只道:“我爹爹只让我找酒菜,并未说别的。署提举不如等明日向我爹爹探问。”
霍啸雨皱着眉看她,李灵钥低头尝了一片芒果。
一入口,芒果便酸得她眉眼都皱成了一团,好半天才说出句话来:“署提举,这芒果是酸的!”
霍啸雨笑了:“当然是酸的,极酸,我从未尝过的酸。我想看你尝了是什么情形?谁让你今日不搭理我的!”
李灵钥无语,明明是他不理她和唐明安,他却说是她不理人!哪有这样颠倒黑白的人?
对着他可恶的笑容和得意的鬼脸,她强忍着将那芒果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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