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祥想了想:“父亲,眼下的难处是异国客商不住寻常客馆,可见他们对广府内的客馆不信任。宁可忍受谢赫的盘剥,也不会将货品交到市舶司来相助收贮。”
李良宏:“朝廷下了令,他们即便不信也得按令行事,不然就没法交易,私下交易都要受罚。先放松后着紧,待得异国客商知晓了仓廒的好处,能顺利交易,慢慢都会相信的。”
李青祥:“父亲所言甚是。孩儿没去过舟师,也不知舟师海道是何情形,但仔细想来建仓廒是个好法子。管住了货品,就管住了异国商人;舟师海道再管住来此间的船只,这是真将异国商贾都管束住了。”
李良宏点头:“我不赞同将异国客商与货品都送到海岛上。一来在海岛上做这许多事很难做好,再者这又是将异国客商与货品都交与了舟师海道,不妥。但若是换到广府城外,在舟师海道管辖处来建仓廒,由市舶司来管,朝廷必定会同意。只是异国客商居住客馆就不必建了,广府还有这许多客栈,朝廷未必会批这份银子。”
李灵钥:“不一定要建屋舍,大食百姓与波斯百姓本就是住帐篷的。”
李青祥瞪着她:“你让他们住帐篷?”
李灵钥看着兄长,微微一笑:“有何不可?祖父说过,他们所在大多是沙漠,沙漠里白天热得难熬,晚间冷得刺骨……”
李良宏轻咳一声:“钥儿、祥儿,你们所想都很周到,你们所言也都有理。这事的要紧处乃是异国客商的货品和船舶都得在舟师海道与市舶司的执掌当中,不再有遗漏。真做到这一步,即便有人能带着珠宝再混入广府城内,也只是少数。这情形得待仓廒建成后再设法避免,先将要紧事办好。”
李青祥看向父亲:“若异国客商不愿按市舶司的分派行事,又如何是好?”
李良宏看了儿子片刻:“钥儿,你兄长这一问,你来回答。”
李灵钥:“孩儿认为,异国客商入大周疆域,便当从大周令。不论他们在异国时是何情形,来到大周便都得遵从大周的律法!市舶司所行也是大周律法,他们理当遵从。”
李良宏抚掌大笑,“钥儿所见甚是。这话是正理。”
李青祥又想了想:“任伯伯可会相助?”
李良宏微笑道:“朝廷让任守卫使来此管异国海船,除却安宁海疆外,还是要他相助市舶司管异国客商。只是这一节有许多事要更改,待为父都想明白了,再与任统领细细商议,得了他的相助,才好一同行事。”
想了一想,李良宏对李青祥嘱咐:“这些日子我们都没仔细将广府的情形看上一看,待我处理完公文,你陪为父在广府中走一走。钥儿便在家陪伴你母亲。”
李良宏与李青祥离去,程氏把李灵钥拉到身边:“钥儿,你怎会想到这许多的?”
她将女儿左看右看:“你小小年纪,怎会想到这许多?这不是小女儿家能想到的!”
李灵钥:“娘亲可还记得吕熙文姐姐?”
程氏叹了口气:“可惜了熙文。她从前总跟在我身后唤姨姨,与你也时常一同玩耍。可惜吕大人下狱后,她便被官卖为奴。从千金小姐成为了别家的奴婢,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当日娘亲想去将她买下。她的母亲与我有些交情,我若将她买到我们家中来,她虽不再是吕家的小姐,但我能将她当成侄女儿养育,过两年给她寻个好儿郎嫁了,也全了我与她母亲的一番情谊。可我没能买下她来,甚而不知她去了何方。”
李灵钥也叹了口气,程氏看着她:“你怕你爹爹也被人诬陷,才想了这许多。真是难为你了。咱们家中到现下都没添人手,就是怕出意外。只要咱们自己小心,别人害不到我们。”
李灵钥依偎母亲:“娘亲,孩儿只希望父亲办好了差事,而后我们平安回去。”
程氏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钥儿真是懂事。你爹爹一定能带着我们平安回到京城。我将叶全改名为叶安,就是希望我们能平安回去。”
李灵钥早知母亲的心思,却笑道:“我还奇怪叶叔叔怎的到此间便改了名,原来娘亲是求双份平安。”
说笑片刻,她忽然想起件事来:“娘亲,钱大人昨日对我说请我帮他采买广府的土仪,大约是要请人捎回家中。”
程氏意外:“采买此间的土仪?”
她算了算,“现下采买了,恰遇有人快马捎回去,大约能赶上八月节。”
李灵钥:“我没多问。只说他若需我通译,我必定帮助。”
程氏:“你答得很好。钱大人不会说广府话,你帮他通译是解他之难。但采买,便让清泉帮他吧。”
李灵钥想了想:“娘亲的意思是,钱大人采买时,我带着清泉同去相助?”
程氏:“这位钱大人采买土仪要么是送人,要么是请人带回家中去。清泉也跟随着咱们采买过,这事她便能办好。再不然便是请钱大人开了单子来,咱们采买家中用物时帮他一同采买了,他的物事都送到衙门去给他。”
李灵钥能猜到母亲心中所想:她虽易钗而牟,但到底是个小姑娘;市舶司内的官员除却父亲外,都算得是青年才俊,还都是已成了亲,定下了婚约,婚事不能自主的年轻男子,母亲希望她远离他们。
她依偎着母亲:“那我便让清泉去帮手。反正清泉比比划划,也能帮钱大人讲价。帮爹爹做通译已累得紧,钱大人的采买就让他自行去办吧!明安哥哥也会说广府话,也能帮他通译。”
看着女儿天真的面庞,程氏微笑:“你帮你爹爹已想了许多,署提举大人也派了不少杂事给你,你再帮到这些位大人身上去,那就没完了。母亲还是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做你的小女儿。唐大人也会广府话,钱大人与他一同住在衙门的驿馆,若要采买土仪,他们一同去采买更加方便。”
与母亲说完了话,李灵钥方才告退。走出屋来,看到了立在院中的兄长。
李青祥:“小妹,你真是让我这做哥哥的开心又惭愧。”
李灵钥有两世为人的积累,尤其是后世的学习与见闻,让她对异国客商了如指掌,应对起来很有心得。这是父亲兄长乃至祖父都不能比及的。
她更知晓有的话不能说尽,太完美并不符合小女儿的身份。
因此她会莽撞,会在说见解时说出数个选择,有对的有错的,更有不着边际的。
为官多年的父亲一定会自这些建议中挑出最完善最好的,而后从那处入手,将市舶司管好。
但这样一来,便将兄长的出色与努力都遮掩了去。
实则她这一世的三位兄长,都算是有才之辈,也都很会读书考试。连在书院进学的三哥李青曜,写的文章都很有看头,算得是年轻学子中的翘楚。
李青祥能跟随父亲办事,可见才干也不错,只是在应对异国客商时,很是吃力!
李灵钥对兄长的受挫心知肚明,小声说道:“哥哥已中了秀才,往后有的是大好前程。妹妹比哥哥多学了异国语言,多听了许多异国奇事,多知晓了些异国的情形,但这些所知唯有在市舶司与异国客商打交道时能派上用处,别处都用不上。哥哥的学识与本事却是能用于治家治世的,是真正的本事。不可看轻了自身。”
“哥哥从前未与异国客商打过交道,去译署时听不懂译令伯伯们的言语,因此对异国客商的知晓有限。在此间三年后,哥哥对他们已烂熟于胸,写的文章会更加精彩。我可写不了好文章,不能跟哥哥相比。”
李青祥看了她片刻:“妹妹也不要说你写不好文章,你只是不写。能说出那许多见解,你也必定能写出锦绣文章。你若不是我的妹妹,而是与我同样的学子,我必定又妒又恨。可你是我的小妹,我便觉高兴又惭愧。父亲说的是:我能自你处听到那许多别人不知晓的异国情形,于我大有裨益。此间的三年,请妹妹多指教。”
他双手持礼,对李灵钥弯腰行礼。
李灵钥等兄长行完礼,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兄长过誉了,小妹年幼,见识有限。但兄长若对异国的情形及异国客商有不解处,小妹必定设法为兄长解惑。小妹有言行不当处,还请兄长海涵。”
两日后的下午,任子墨来到广府衙门市舶司所在的廨房。
他对着李良宏行了个礼,递上一封谏贴:“我家大人请市舶司各位大人到舟师赴宴,这宴设在了海中的一座小岛上,舟师海道众人将扫榻恭候。”
李良宏接过请柬看了看,任子墨又行了个礼:“我家大人还说了,请李大人带着青祥与曜哥儿同去。”
李良宏没料到任崇恩这样快便回请,听到也请李灵钥同去,他心生犹豫,“曜儿还年幼,去舟师海道怕是不妥。”
任子墨笑道:“李大人请放心。我家大人知晓曜哥儿怕水,特意派了舟师最稳当的划手划了船来接。到时我们兄弟都会随船同行,我们与划手都精熟水性,绝不会让曜哥儿受惊吓。”
李良宏:“世兄不知晓,青曜看似乖巧,实则顽皮淘气。若在路上闹得天翻地覆,凭空给任守卫使添烦难,不如,他便不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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