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宏去书房写奏疏,李青祥送李灵钥回后院去。
行至无人处,李青祥叹了口气:“小妹,近来辛苦你了。想来爹爹也没料到,来到广府会让你这样辛苦。”
李灵钥叹了口气:“我不怕辛苦。兄长还记得吕伯伯么?”
李青祥点头,李灵钥才小声说道:“如今,爹爹是家中最大的支撑。爹爹若被人陷害,我们家中也难逃吕家的结局。我听闻吕家的男儿被流放,吕姐姐被人买走了。也不知她如今在哪儿,过得可还好?”
李青祥叹了口气:“你放心,有我跟在爹爹身边办差,必定会细心留意。爹爹谨慎,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绝不会让家中走到那一步。”
李灵钥:“哥哥,为了咱们家中不走到那一步,我不辛苦。爹爹到此间三年任满,能平安归去便好。到时我们回了京城,我便能如从前一般在家中做无忧无虑的小女儿了。”
两日后,李灵钥在广府衙门翻看从前的文书时,一名差役进来,将一张纸递给她。
李灵钥接在手中展开看了看,问那差役:“送信人在何处?是何等样人?”
差役:“是个胡人,先前就立在门外。”
李灵钥谢了他,对着那张纸又看了看,起身步出市舶司所在的廨房,走到夹道对着广府县衙大门看去,只见一名胡人立在衙门外,却是格内什。
李灵钥意外,对着衙门内张望的格内什已看到了她,对她招了招手。
李灵钥来到面前,格内什弯腰对她行了个礼:“曜,我来请你去我家中做客。”
“我家中做的玛萨拉最美味。今日一早,我就让家中人去买了肥鸡肥鱼,我的妻已在做菜。你不是想品尝浓烈味道的玛萨拉吗?今日且去我家中品尝。”
李灵钥想了想:“多谢伯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伯伯今日不去驿馆?”
格内什微笑:“我昨日已向谢赫说过今日家中有事,不去驿馆。今日特请你在我家中玩一日,我还有件事要在家中与你细说。”
李灵钥想了想:“不会是阿德南与阿拉义又得罪了谢赫吧?”
格内什摇头:“他们的事也就那样了,谢赫现下还没与他们为难,不必挂心。今日我请你去玩耍,与谢赫和客馆都无关。”
李灵钥还在思索如何推拒,霍啸雨便来了。
他身着自水师讨来的两裆,脚上穿了木屐,行走时发出“嗒嗒”声响。
看到格内什,他径直走来,对着格内什拱了拱手。
格内什对他看了片刻,微笑着说道:“原来是曜的朋友,请恕我眼拙,一时没认出来。我来请曜去我家中做客。既然曜的朋友也在,那我也请你一同前去。”
没等李灵钥出声,霍啸雨已欢喜地点头:“那真是多谢了,我们一同去。”
李灵钥愣了,片刻后才道:“署提举,我没,”
她看了格内什一眼,没说下去。
霍啸雨向她看了一眼:“你没备礼物?我们顺路去买。”
李灵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署提举,我还没同我爹爹商议,未必能去。”
霍啸雨看了看格内什,格内什微笑:“曜,今日我家中人居然买到了最好的燕鱼,运气不错。我的妻已在家中等候你前去,她会亲自给你做榜葛剌的手指鱼和点心。”
李灵钥还在找推拒的借口,格内什微笑着压低了话声:“曜,我曾经送过你一个人情,请你看在我们已是朋友的份上,到我家中去坐一坐。”
听闻李灵钥要往格内什家中去做客,李良宏摇了摇头:“曜儿,他们都是异国客商,咱们与他们的交道不可太深。”
李灵钥小声对他说了句话,李良宏意外之极,片刻后问:“果真?”
李灵钥:“孩儿也不知真假,但那日的事一直没人承认,他能说出这话来,孩儿想去他家做客,看一看是否真的是他。”
李良宏沉吟,霍啸雨则拱了拱手:“李大人请放心,那格内什也请了我同去做客,我必定好生照料青曜,做客归来,我会将他好生送回府上。”
霍啸雨与李灵钥一同步出广府衙门,格内什却没了踪影。
二人面面相觑,有人驾了一辆马车来到面前,车夫面目深邃,身着乌洛斯。
他跳下赶车位,对李灵钥与霍啸雨行了个礼,取出上马车的脚凳摆好,而后将马车门拉开。
马车内没人,李灵钥没敢上去,小心地问:“你是格内什的朋友还是家人?”
那车夫“咿咿哦哦”地回应,不成腔调,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霍啸雨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他似是个哑子。”
李灵钥转头看他,霍啸雨对她点头,神情认真。
再转回头来,李灵钥小心地问:“格内什?”
那车夫连连点头,又指了指马车内,李灵钥迟疑了。
霍啸雨倒是不在意:“有我在,你不必害怕,咱们走吧。难得有人请我们去做客,我是一定要去的。”
他先上了马车,李灵钥想了想,踏上脚凳,也进入马车内坐下。
车夫关上了马车的门,片刻后马车轻晃,离开广府衙门向着城门而去。
这马车没有轩窗,但上方开了个天窗,因此光线不暗,也不闷气。
李灵钥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天窗,问坐在对面的霍啸雨:“你怎知他是哑的?”
霍啸雨:“你没见过哑子?”
李灵钥摇了摇头,霍啸雨:“我从前见过,与他的情形相似。”
马车走得一阵,微有颠簸。
李灵钥渐觉不安,一手扶着车壁,仰头看着天窗。
天窗不小,但蒙了极细的薄纱,阳光透过来朦胧柔和,还能看到树影掠过。
霍啸雨皱了皱眉:“咱们救人那回,那封信是格内什写的?”
李灵钥:“他曾说过他会说大周的言语,但不会写大周文字。我在驿馆写收讫时,我也留意过,因此我没想到是他。”
霍啸雨正要说话,马车忽然猛烈颠簸。
马车颠簸得厉害,李灵钥和霍啸雨都被自座处抛起,霍啸雨飞快伸手一撑两面车壁稳住了身形,但李灵钥却因身形瘦小轻,没能稳住,径直被抛到他面前。
霍啸雨伸手扶她却已晚了,被她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
霍啸雨被撞得额头生疼,眼前金星乱冒,鼻梁酸痛,他揉着鼻梁:“小青曜,你是石头变的么?你这小石头精撞人还挺痛!”
金星散去,他忽然看到李灵钥皱着眉,捂在鼻端的指缝中沁出血来,大惊:“你,你流血了?”
李灵钥与他面对面撞了个正着,两人额头相撞,直撞得两人都眼前一黑,李灵钥还觉鼻梁被撞得酸难当,伸手捂住。
待得眼前复明,李灵钥不仅流出了眼泪,还被撞得流出了鼻血。
霍啸雨神情惊愕,“你,你撞了我,居然流这许多血!”
李灵钥泪汪汪地骂:“你才是石头精,撞痛我了!”
“别言语。”霍啸雨见鲜血顺着她的手中漏出,连忙按住她,伸手拍马车的车门。
马车止住,车门打开,车夫探入头来。
霍啸雨皱着眉:“你怎么赶的车?”
车夫看到了李灵钥手是血,“咿咿哑哑”比划了一下,指着路面。
霍啸雨四周张望了一下,才见他们已出了广府城,走在了山路上。
这山道上坑洼不平,其中有个坑不小,马车自坑上驶过,才让他和李灵钥撞在了一起!
这车夫是个哑巴,霍啸雨与他讲不通,对李灵钥道:“你忍一忍,我找水来给你擦一擦。”
李灵钥泪眼汪汪,伸手拉住他的衣襟,“你别走,我,”
霍啸雨知晓她害怕,只得对那车夫挥了挥手。
马车夫自马车座下拿出个水罐递来,而后将车座放好,关上了车门。
车夫赶着马车继续前去,霍啸雨也不敢让李灵钥再坐在座上了,让她坐在马车地板上,低下头去,将那水罐内的水倒在手上,小心地将凉水拍在她后颈上。
李灵钥刚要出言,他便皱着眉:“你别动,我只会这个法子。”
这时李灵钥才见他也被她将颧骨撞青了一块,连嘴角都撞出了个血口子。
她指了指他的唇角,霍啸雨毫不在意:“我又不是你这样的小娃娃,一撞就撞伤了,一个小口子,别理它。”
马车在一座宅院外停住时,李灵钥的鼻血已止住。
格内什看到霍啸雨面上有青紫,李灵钥面上及衣衫上有干涸的血迹,吓了一跳,“曜,你们这是遭遇何事了?”
李灵钥捂着伤处:“伯伯快别提了。路上有个大坑,马车颠簸,我们撞在一起了。”
格内什想了想:“我明白了,他应当走了我们平日不走的路,那路难走,待会儿我惩罚他。我让人拿水来给你擦脸,我家中有洁净的衣衫可供更换。”
他看了看霍啸雨的伤:“我家中有涂伤处的药膏,涂上后两三日青紫便会消去,伤口也会结痂掉落,不留痕迹。”
格内什的宅院在广府城外的山内,四周绿树森森,只有一条小道通到此间,不见人迹。
一名肤色深浓,身形圆胖的女子来到,格内什对她说了句话,她点了点头,来到李灵钥面前。
这女子面目圆胖,眼睛不大,眼眶涂作浓黑,越发显得眼珠黑白分明,极是灵活。
她的额头上点着两点红记,一点在眉心,另一点在眉心之上的发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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