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内什叹了口气:“按大食的嫁娶习俗,安西嫁与谢赫便归谢赫所有。将来谢赫对她不好,我都无法回护。再者,她与谢赫素不相识,连面都未见过,我不能将她就这样嫁出去。”
“安西来到这里,就没怎么见过外人,每日都在家中。她只会说榜葛剌语,大周与大食的话都不会听,更不会说,真嫁给谢赫我也难以放心。大食男子可以娶多名妻子,谢赫娶了她后再娶别的女子,那我怎么对得起安西的父母?我养得活她,也不愿她卖身为奴,但我的保护并不周全,就只能给她找个好人家。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也听说你的母亲也来了广府。安西会做些许家事,或许可以去服侍你的母亲。她不要银子,我还能给你们金银,只要让她躲过这门亲事,你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
李灵钥知晓格内什能为安西思虑到如此地步,真是难得的好长辈。但她依旧觉得他的话匪夷所思。
仔细思索片刻,李灵钥小心地开了口:“伯伯,我母亲连广府话都听不懂,更听不懂榜葛剌语。做我母亲的侍女,须得听得懂我母亲的话。安西听不懂分派,便做不了侍女。更要紧的是,我家中人也不少。她去到我家中也会有许多难处。”
格内什点头:“我知晓有难处,但她还算聪明,你可以教她大周的言语。曜,我是思来想去后才来求你。比起谢赫,我更相信你。谢赫身边有侍从,但他到底有几位侍从我也不知晓,他还有谢氏宗族相助。我担心我不在家时,有人来将安西掳走。”
听到这里,李灵钥越发觉得这事棘手。
她又想了片刻,问:“谢赫可曾娶过妻?”
格内什:“我没在驿馆见到,只能算为不知晓。”
见李灵钥看着他,格内什叹息:“曜,我没在谢赫身边见过女子。我们只是合伙,成亲与否乃是他的事,我不该问起。直到他对我说要娶安西,才说他未曾成过亲。我难以置信,但亦无法查实。他若存了心要骗我,我也问不出来。再者,谢赫将来或许会返回大食。安西嫁了他,就得跟他一同离开。若谢赫将她带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去处,从此她孤苦伶仃,受了折磨我也不知晓,我如何对得起她的父亲?”
离开格内什家时,已是下午。
李灵钥与霍啸雨上马车时,格内什给他们换了个赶车人:“上午的车夫换了路途,走的路不熟,才让你们受了伤,我换个人送你们回去。”
他看着李灵钥:“今日我对你们说的这些话,只能说给你的父母知晓,别人都,”
格内什打住了,李灵钥点头:“伯伯放心,我虽年轻,但也知晓这些话很是要紧,绝不会与外人说起。”
格内什轻叹:“我没看错人。”
他转而看向霍啸雨,霍啸雨扬了扬眉:“我是曜的朋友,与他的兄长无异,他都能守口,我也绝不会将这些话对外人提起。我们就当今日没到此间来过,也不曾说过这些话。”
格内什对他弯腰行礼:“公子自然是好人,不然也不会是曜的朋友了。我曾听曜唤公子为署提举,不知公子贵姓,请教公子尊姓?”
霍啸雨想了想:“你可以唤我霍。”
马车向广府城而去,霍啸雨大大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他拍了拍胸口,看向李灵钥。
李灵钥还在思索格内什的话,没有出言。
霍啸雨皱着眉问:“自他说谢赫要娶安西为妻,我便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你打算如何应付这事?格内什一把年纪,对你一个小娃娃说安西的亲事,幸好你还算镇定,没立时起身就走。”
李灵钥看着他,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署提举说的是安西要来我家的事?”
霍啸雨点头:“格内什能将他的侄女托付给你,可见对你有几分之信任。但这事也太难办。”
李灵钥皱着眉:“信任?我总觉此事还有蹊跷。”
霍啸雨:“这事当然有蹊跷。但让安西嫁谢赫似乎也不是个好结果。哎,你说的蹊跷为何?”
李灵钥:“格内什应当是安西的叔父或伯父,他能将安西带到此间来,养了她数年,都算是十分顾念亲情的好长辈了,在榜葛剌更是如此。榜葛拉女子十二岁便可嫁人,有许多穷苦人家因为家贫养不活儿女,家中女儿刚满十岁便嫁人了。按格内什说来,安西的父母过世时,她未到可嫁人的年纪,但格内什真要发嫁,她也只能含着眼泪出嫁。格内什没将她当成烦难打发出门,这可真是难得。”
霍啸雨的神情则是震惊到了极点,他瞪着李灵钥:“十二岁?十岁?还是个孩童,就要嫁人?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儿吗?”
他皱着眉:“娶个小娃娃过门,也太,太造孽!当年我祖母曾给朝廷写过奏疏,”
李灵钥看着他,他叹了口气:“我庆幸格内什没将他的侄女托付给我!他说到这事时,我巴不得地上裂开条缝让我躲入其中!”
李灵钥看着他的惊恐的神情,不知他是害怕格内什的托付,还是无法接受榜葛剌的女娃娃十岁嫁人。
大周多有儿女还是孩童就早早议下亲的人家,但都得等到女子十五六岁以后才能出嫁。
也有不到十四五岁就出嫁的少女,大多是家中有了意外,两家长辈商议了早些办婚仪,才会赶着出嫁。
这少女嫁入夫家还会另住别屋,等这对小儿女都过了十六岁,相互有了情意,长辈方才让他们圆房。
十七八岁方是大周寻常女子出阁的年纪,还有的女子直至二十出头才出嫁。
因此霍啸雨听到榜葛剌女子十岁就嫁人,只觉对方不是人!
霍啸雨想了想:“青曜,听你这么说来,格内什还真是好人。他养了侄女这么多年,没轻易将她嫁出去,真算是位好长辈了。但,”
他想了片刻才接上:“现下她到了出嫁的年纪,有人求娶,他却不让她出嫁,又是为何?”
他皱着眉:“安西的形容与大周百姓大异,又不会说大周言语。大周的百姓未必愿意娶她,她大约也只能嫁异国客商。到了嫁人的年纪,不让她嫁人就好吗?谢赫资财不少,除却安西没见过他,他年纪大了些外,娶安西对她似乎也不算坏事!”
李灵钥叹了口气:“我也想不明白这个。大约格内什还是嫌谢赫太老了吧!”
霍啸雨忍不住笑了:“谢赫太老?”
他想了片刻:“实则我看不出谢赫的年纪。”
李灵钥:“我也看不出,但我觉得以谢赫的年纪做安西的父亲都绰绰有余了。也或许,他想要得到安西的嫁妆。”
霍啸雨冷嗤:“纵算客馆赚得的银钱要分与谢氏,数年下来,他依旧有许多金银傍身,还图谋小姑娘的嫁妆?”
李灵钥:“我曾经听闻身毒各国女子出嫁时的嫁妆很是可观,不论富家贫家,都会倾尽全力为女儿置办嫁妆。女子嫁入夫家后,丈夫还可继续向妻子的娘家要求再添嫁妆。格内什算富商,虽不显眼,但他家的女儿侄女出嫁,陪嫁会比大周富家女儿出嫁的嫁妆更丰盛。”
霍啸雨忽然问李灵钥:“你今日可见到格内什的儿女了?”
李灵钥摇头:“格内什今日请我们是为了安西的事,没让他的儿女出来相见。”
她忽然看着霍啸雨,神情诡异。
霍啸雨立时戒备:“你想什么?你现下神情不善!青祥说你是小鬼头,还真是!”
李灵钥:“我想到安西出现,你就浑身不自在了。可是被异国美人震惊了?署提举从前没见过异国美人,这时见到了,吃惊也是人之常情。”
她又对着霍啸雨看了一眼,神情越发奇异。
她没说下去,霍啸雨斜睨着她:“我觉得你现下心里没想好事。”
李灵钥皱着眉:“我是想到你对安西的拘谨与小心,这大约是见了异国美人的震惊。你可比谢赫好得多,格内什为何不,”
霍啸雨哪里还忍得住,抢着说道:“你想说我没见过美人?我见过的美人儿多了!我那是非礼勿视!她都不着鞋,还衣不蔽体地露着腰背,她的足她的腰背是能看的?她又不是那晚的舞姬,我自然要小心谨慎些。安西不是美人,绝不是!至少在我眼中不是!我甚而觉得她长得丑!你别将她编排给我!我才不会喜欢她!”
李灵钥瞪着他,他一脸无辜:“格内什应当就是知晓我不喜欢,才抓着你。我说的是实话。我都不敢看她!她也不是我眼中的美人!”
说到这里,他将她打量了一眼:“你若是生成个小姑娘,将来必定美丽!她若长成你这模样,我说不准还真能喜欢!”
李灵钥心头一惊,张了张嘴,却觉说何话都不对,说何话都是越描越黑!
霍啸雨对着她扬了扬眉:“瞧你这小气劲儿!只许你拿我说笑,不许我拿你玩笑?我偏也要拿你说笑!好了,不跟你玩笑了。我真没觉得她好看,还觉得不该看她,这才拘谨。”
他说得甚是认真,李灵钥松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才又开了口:“榜葛剌女子的衣裳唤作纱丽,是将两丈长的布在身上层层包裹折叠为衣裙,露出背部腰腹在榜葛剌乃是常情。你都看过莎尔其了,应当不会觉得她的衣裳不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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