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啸雨忍不住问:“你们,你与那掌柜是怎生开口说异国语言的?我曾想学广府的言语,但觉开不了口。你们不怕说错话引出矛盾争执?”
“我祖父曾说过学异国言语,开口是一大难处。但说错话引起矛盾与争闹极是常见。”李灵钥:“都说大周的言语,不也多有矛盾与争执?我祖父说过:好的通译,最先要学会的就是跟对方吵架!且不怕与人争吵!”
霍啸雨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我最不怕与人争吵,下回有人刁难你,你告诉我,我去帮你骂回来。”
李青祥:“我这一月来倒是想要争执。广府衙门那些鸟人气得我想骂人!可我偏偏听不懂他们的鸟语,他们也听不懂我的话,我骂也无益!”
霍啸雨皱着眉:“你可是也觉一拳打了个空?而后憋得浑身难受?”
李青祥叹了口气:“正是。”
霍啸雨一拍桌案:“我也如此,只是我气不过,便想要骂回去,我才不管他们是否能听懂!”
李灵钥咬着嘴唇也没忍住笑意,见二人都看向她,笑着说道:“想骂便骂。管那许多!”
霍啸雨摇头:“青曜,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我总觉骂了也白骂!白费力气!但不骂出来,我又咽不下那口气!”
李灵钥偏着头:“不算白费力气。他们即便听不懂你骂的何话,但也自知做得过了,才会招来这顿骂。”
霍啸雨点头:“你这么说来,倒也有理。”
他眼珠一转:“青曜,你可会用广府话骂人?”
李灵钥看了他片刻才点头:“学过几句。广府话骂人极狠毒!你们跟他们对骂,听懂了大约要被气死!”
李青祥意外:“广府话骂人有这般厉害?”
李灵钥柳眉轻挑:“土语俚语皆是言语中的精华,虽然粗鄙,但言简意赅,能直刺心底。我见过此间百姓争吵骂架,骂得精彩纷呈,也学了几句,但我还没用过。等将来有人骂我,我就骂回去!”
霍啸雨忽然想到一事:“那,你可会用大食国言语骂架?”
李灵钥小心地看了兄长一眼,李青祥嘴角一撇:“你不必瞧我!我不会与爹娘说起!瞧你这心虚的样儿,你必定会!从前你跟祖父便说着大食国的言语看着我笑。我一问,你们便说没说什么,可我一转头,你们又笑开了!必定在背地里说我!”
他对着李灵钥做了个凶狠的鬼脸,手中的凉扇在她的小手上一敲:“还想骗我?笑眯眯的小坏蛋!”
霍啸雨将椅子又挪近了些:“我往后必定会与广府的官员争吵,说不好还要与大食国商人争吵,你教我几句。”
李灵钥想了想:“署提举不用学他们的言语,用北方官话骂他们便好。只记得骂架时,他们起身你也起身,他拍桌子你也拍,他上椅子你就上案桌,气势一定要足,官威一定要大!他生气,你得比他更加生气!”
李青祥愕然,霍啸雨却已又忍俊不禁:“这是比谁骂的响?以声势取胜?可我骂了,别人听不懂,多不解气呀!”
李灵钥一笑:“可是他骂你的话你听不懂,也少生了许多闲气!署提举只需骂得更响,骂得更有气势,让他们知晓言语虽不通,但你们势均力敌。痛骂一次,许多事便会顺利许多。”
“我自觉好脾气,来到此间却时常大动肝火,就是被他们气的!”霍啸雨连连点头:“下回我一定将气势骂出来!”
李青祥则连连用凉扇敲李灵钥的手:“你可别把署提举教坏了!小心爹爹罚你!”
霍啸雨的折扇伸过来将他的凉扇隔开:“我却觉青曜说的对,我是来此间办差,不是来受气,为何要忍气?我总觉衙门里的官员对此间商贾的情形心知肚明。他们也知晓我为何破口大骂。我只不要骂到异国客商便好。不过我便是骂到异国客商,他们也听不懂。”
他大是开心:“我以后绝不忍让。”
李青祥甚是无奈:“小弟,你何时这样刁钻了?”
霍啸雨却道:“异国客商我也想骂,说不定我骂他们,他们还以为我夸他们呢。”
李灵钥:“异国客商更不必放在心上。只说这大食国的客商,有时我只消把他做过的事对他说上一遍就已经是对他的冒犯,足以让他七窍生烟!与他们骂架就是他说他的我说我的,若他真是小心眼儿生了气,我便接着气他!即便骂不过他,气势上也要压住他!”
李青祥正喝了口茶,听了这话一口茶直喷出去,连连呛咳。
霍啸雨则哈哈大笑:“好好好,你这脾性甚合我意!下回我骂架一定不输气势!”
李青祥甚觉无奈:“小弟,你何时成了个泼皮?祖父的在天之灵知晓你学成这样,不知做何想法!我可不会这样对异国客商!你莫要将署提举大人也带歪了!”
“哥哥,祖父在京城也没少被波斯国客商刁难。去到户部商栈采买丝绸与瓷器的波斯国客商可是极为富有,看似斯文有礼,算计刁难起人来也毫不手软。”
李灵钥白了兄长一眼,低头挑选果碟中的荔枝:“丝绸瓷器都价值不菲,能采买这两样的客商都是富商巨贾,还顾两分脸面。在广府的大食国客商没那么富有,只会更加会盘算,刁钻难缠。哥哥在被他们为难时也彬彬有礼,只会被他们认为心虚软弱,会吃尽闷亏。”
李青祥自小与妹妹斗口齿便没赢过,这时被她抢白又说她不过,只得叹道:“也不知道今日宴请我们的大食客商听了你的话,会是何种心绪?会不会后悔?”
“他们才不会后悔,作戏都那样声情并茂!”李灵钥剥着荔枝:“我总觉得这群戏精必定有隐情不愿说明,才绕着弯儿来找爹爹,而后给爹爹挖个坑,想让爹爹栽入其中!”
李青祥眉头皱起,霍啸雨也甚是意外:“此话怎讲?”
“他们的宝石可是稀罕物,每一粒都,”李灵钥想了片刻,“我没见过许多宝石,不知价值,这怎生说呢?”
霍啸雨插言:“这样的宝石,你就算一百两黄金一粒吧。一金抵十银。”
李灵钥看了看他,他挑了挑眉:“我随意说的。”
李灵钥:“就算一百两黄金一粒,十多粒宝石可值上万两白银了。”
她看着李青祥:“这么好的宝石,他们为何一定要送与父亲?我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李青祥愣了:“那,那是要送与父亲的?你不是写了收讫?”
他小心地看向霍啸雨,见他也同样惊异,想了想才问:“你没会错他们的意?”
李灵钥摇头:“应当没错,就是要送与爹爹的。祖父曾说过,大食国商人认为利有多大,他们的胆便会有多大。他们远道而来,可不是来当散财童子的,而是来谋利的。送出这些宝石可是要收到相应好处的。”
李灵钥:“我对那驿馆的情形也不知晓,不知我们不答应会是何种情形,平安自驿馆离开才最为要紧。我知晓他们送了宝石,一定会要一件认记。将来爹爹不认这事了,他们便以这认记来提醒。因此我写了收讫。爹爹收下宝石并送到了衙门,改日他们来办事时,我们在衙门内解说明白,让他们正经办文书。”
她看着霍啸雨:“署提举也在驿馆,一切都看得分明,我还请署提举也按了手印,这不算我爹爹收了他们的财物吧?”
霍啸雨愣愣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我也见了那宝石也按了手印,宝石也送往衙门去了,不算令尊私收财物。”
李青祥想了想:“他们并不识得父亲,却来送这样的重礼,可见他们要自父亲身上得到的,必定比这十数粒宝石更多!这事当真可怖!”
他看向霍啸雨:“我家大人并不贪财,今日的情形,署提举也是亲见,还请署提举……”
李青祥仔细措辞,霍啸雨则点了点头:“这事我也亲历,若别有用心之辈用这些来诬陷李大人,我必定说出实情,不让李大人被人陷害。”
停了一停,他看向李灵钥:“可我们中午与异国商贾一同用饭,不是已经与朋友无异了吗?我觉得他们和我们是朋友了,他们还要害我们?”
李灵钥:“我祖父说:大食国客商谈生意时嘴里都涂满了蜜糖,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但他们说的甜言蜜语听过便罢了,一字都不能信!他们以为他们是给我们送了钱财,至于这些钱财带来的危险,是我们自己的事。况且,就算是朋友,也是他们要算计与抢劫的人。”
霍啸雨看着她:“朋友该以义相交,若是要算计与抢劫,那算什么朋友?”
李灵钥摇着头:“大食国有位诗人曾写过一首诗,用我们大周的言语通译过来的意思是:大食国人以劫掠为业,劫掠他们的敌人和邻居。倘若无人可供他们劫掠,他们就劫掠自己的朋友和兄弟。纵算他们来此做生意,我们依旧是他们想要劫掠的人!我才不跟这样的戏精当朋友!这可不是我胡说,我真在他们的书中看到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