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叙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半个包子，就这么抬着头看了成舟很久，而后忽然放下了包子，两下上楼钻进了房间。
“下午不出门了，我要工作——”
佟叙声音不大，有点抖，但很清晰地传了出来。
成舟把手收回了口袋，抬头望着关上的房门，笑了笑，回道：“这么突然？想好写什么了？”
“先不告诉你。”
成舟的笑容更大了，他伸出手看了眼掌心，似乎里面还有橘子味洗发水的味道。
晚上回来的时候，成舟看了一圈也没看见佟叙，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佟叙没回他，成舟就在下面煮了一锅番茄鸡蛋面，盛出来两份放凉。
两碗面满满地几乎溢出，番茄汤汁滚着浓郁的热气，和嫩滑的鸡蛋一起卷着面条，散发出很诱人的味道。
又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新消息。
他走上了楼，刚要抬手敲门，又想到什么般垂下了手。他下楼把面装进了保温盒，又端上去放到了门边，而后给他发了条消息，这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佟叙搓着脑袋打开了门，还没去揉开高度紧绷的眼睛，就先看到了门边的透明保温盒。
他先是顿了一下，而后慢慢蹲下身，拨开了保温盒两侧的卡扣。拿开盖子的一瞬间，香气和热气一起唰地扑倒了脸上，瞬间烘得他的眼镜都起了雾气。
佟叙蹲了一会，感觉到整个人都缓缓浸没在了食物的美妙温暖与香气中，他有点不自觉地笑了，捧起了面。拿出手机关了飞行模式，手机里弹出来成舟的两条消息。
“饿不饿？要吃的点什么吗？”
“我煮了碗面，放你门口了，记得吃。”
他点开拍摄拍了张照片发给成舟，然后按了语音道：“收到面了，谢谢成老板。”
不一会儿，另一侧的门响了一下，佟叙端着面起身，看向了对面的门。
门后的人慢慢露出了轮廓，靠在门框上，衣角在明暗交界线一晃一晃的，有点慵懒，也有点说不上来的招人。
佟叙把面向他送了一下示意收到，然后露出了一个笑脸。
月色不算明朗，但他知道成舟也一定在笑。
后面几天佟叙基本都在房间里埋头苦写，直到一天早上，成舟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坐在一楼阳台秋千摇椅里的佟叙。
他走过去的时候，佟叙抬头望着外边，两脚翘着，正要勾不勾地顶着拖鞋玩。
“看什么呢，几点起的？”
成舟到一旁小凳子上坐下，轻声问着。
“找点灵感，昨晚没睡。”
怪不得，他记得佟叙不爱早起，熬夜倒是很频繁，也喜欢半夜爬起来工作。这才五点，能起来也只能是没睡了。
“怎么了？写卡壳了？”
“嗯。”佟叙的眼睛还有点迷蒙，他手撑在摇篮椅下缘，说话都有点慢。
“不能说写了什么？”
佟叙瞄了他一眼，眼神有点狡黠。他伸出手指摆了摆，靠回了椅背。“不行哦。”
成舟觉得有点好笑，他起了身，道：“我去做早饭，今天去湖中心看看怎么样？”
“怎么忽然要去湖中心了？”
“卡壳了的话，休息一下，说不定能有新发现。”
佟叙抬头看他，然后点点头，“行吧，我去。”
成舟又扫了他一眼，快速走了出去。
他把蒸好的包子端过来的时候，先递给了佟叙一杯苹果橙子蜂蜜水。玻璃杯传来暖手的温度，蜂蜜和水果的香甜被煮成好闻的味道，钻进了佟叙的鼻腔。他捧着杯子，看了很久水杯才说：“以前早上没喝过这个。”
警惕性还蛮高。成舟靠在栏杆上，环着手笑了一声。
“别人喝不到，你能。醉了的人才需要。”
佟叙看他，似乎有点疑惑，但更多的是好奇。
“很好喝，你尝尝？”
佟叙喝了一口，果然甘甜温暖，让一宿的疲惫和酒精的效用减淡了不少。成舟一直追着他的眼睛走，脸上笑容不减。
他看出佟叙身上的醉意，上了楼，门没关，果然滚出来一两个易拉罐。
醉了变得迟钝了点，但是更诚实有趣了。
佟叙吃了早饭回屋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他想起成舟和他说的湖中心，于是起了床，下楼找人。
成舟果然在楼下，已经套了外套，桌上放着做好的饭菜，一看份量就是给他留好的。
他用手顺了顺头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桌边坐下。“我的？”
“嗯。”成舟放下手机，朝他点头。
塞了一口糖醋里脊，佟叙脸上又露出了满足的笑，“兰老板手艺真好。”
“倒是让我妈替我承情了。”成舟托着一边的腮，冲桌对面的人挑眉。
“你做的？”佟叙又嚼了两下，“那你会做好多饭菜，真厉害。来你们这里的游客真好，性价比简直不要太高，每餐都好吃，还有两个老板一起上阵做菜。”
他一边腮帮子鼓起来，说话有一点含糊，但语速很快，有点蹦蹦跳跳地感觉。
成舟笑了一下，“兰老板常有，成老板不常有。要珍惜呀！”
佟叙咽下去一口饭，拿着筷子有点愣，他开了个玩笑：“不是常规套餐吗？难道你要偷偷加隐形费用？”
“喏，不是。”成舟又抬手摸摸他的发顶，“你的我自愿做，别人没有。”
佟叙觉得自己一起来就又热回了喝酒的样子，脸也是。
快六点的时候两人才出去，走到青山湖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
这儿有点远，人不算多，成舟带他来的地方位置更是静谧，几乎没什么人。刚刚踏进来，佟叙就看到了一汪晶莹的湖水。
天际的日光烧得半空云朵通红，晚霞染出的不同红色从空中倒灌进湖水，每一波湖水起伏都能抖晃出斑斓的波光，粼粼波光里都藏满了自然的颜色，亮盈盈的湖水就如同彩色的瞳孔，望着远道而来的人。
佟叙望了很久，而后快步蹲到湖边，伸手掬起水，看着色彩从消失到复现，从复现到消失。手指**的，脸上都是笑，他脱了鞋子踩在岸边，脚底也都沾着晚霞里的水。
成舟看到佟叙回头招呼他，很薄但是修长的身形被风吹过，衬衫飘逸而起，贴出了他身躯的形状，他像一朵漂亮的，云朵一样的花，似乎是在这里被当地水土哺育出的鲜艳色泽，自由又灵动。
成舟走了过去，问他冷吗。
“不冷，很热，”佟叙的脸上也扑了水，他转过头和他说话，自己玩得气喘吁吁。
眼睛鼻梁上都是水，睫毛随着他喘气和说话一抖一抖，掉落下几滴水珠，晶莹剔透，和他人一样清爽：“也不是很热，是很舒服。好漂亮的地方，观悦在的地方真好…荷裕真是个好地方。”
他又弯下腰抚了抚水，指尖带起一条从容流畅的波纹，数不清的橙红从波纹里翻滚而出。
成舟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船，问他要不要去湖中心。
“好，”佟叙很是期待地硕，“我们去看看。”
两人到湖中心的时候，天色暗了一点，相比晚霞水的热烈，这会多了点安静的美感。
佟叙很喜欢拨水，一路上都把手时不时伸到湖里，现在也在拂水玩。
指缝微凉，水流静静淌过，像是一首诗。
他觉得自己很开心，从来没有过的开心，于是他掬了一捧水，送到成舟眼前。“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很美的地方，像是故事里才有的。”
成舟盯了他半晌，而后伸出手，接住了从他指缝里漏出来地淅淅沥沥地水，“我来的多了也不觉得这儿有什么特殊，不过今天和你来，确实又觉得它很漂亮了。”
佟叙的头发有一点湿，在额角沾着淌水。他笑得格外纯粹，现下和一节刚洗出来的莲藕一般青翠，生气显著，完全退去了他刚来时候的沉闷。
手心越来越湿，成舟觉得手痒得厉害，低头扫了眼，佟叙的掌心已经没了水，只剩下湿漉漉的手了。
“成舟，我现在也觉得该放过自己一会，我以前逼自己太紧了，只要一写不出来就整天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写出来不好就全撕了，然后整宿整宿不睡。我妈说我这是恶性循环，可我觉得哪是呢？每个人想要变得更优秀哪能不经历这些？”
佟叙的目光似乎穿过成舟，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我来荷裕后改变了很多，才三四个月，就变了很多。你刚开始和我说你辞职的事情也对我挺有启发的，我总在想要写什么才能好，才能被认可，但似乎总写不好。”他嘴角牵起一点笑，“现在我知道了，还是忠于内心。创作不是一蹴而就，大概也不能太用力，只能和这水一样流淌着才能写好。谢谢你啊成舟，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那我能不能讨点好处？”
佟叙的眼睛又回了焦，他看向成舟，马上点头应好。“我能做的都可以……”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中指指尖被碰了一下，湿意变得很烫，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脑已经响起了结论——他在吻你的指尖，就在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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