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手上的力道惊醒。
屋内没有点灯,月华从窗外洒了进来。
你不敢动,小心的支撑起身子,借着月华看着身边的人的眉眼。
他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微微上扬,是那种见到欣喜之物油然而生的笑容,十足纯粹,不染半分阴霾。
可他的手却仅仅攥着你的手腕,像是要牢牢抓住即将失去的心爱之物一样。
那样用力。
手腕的疼痛传来了他的绝望。
你看着他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可他的嘴角依旧是上扬着的。
你终究做出了决定,整个人靠在他的胸膛。
陈登浅眠,这样的动作他自然会醒。
“主公。”
他下意识的唤出了梦中的称呼,许久没有唤过的称呼,从你登基以来,他便开始称呼你为陛下。
透过这个久违的称呼,你意识到他梦到了什么。
“元龙。”
你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缓声说道,“东阳种出了一年两熟的稻谷,若你……”
若你还愿意踏足那片土地,便去看看吧。
那是横亘在陈登心中的苦痛。
他的稻荷清梦,被铁骑踏破,被烈火焚烧。
那个说着最讨厌兵马刀戈之人,穿上了甲胄,挥起了长剑。
“晚生梦见了东阳。”
他抱着你的腰,佝偻着身子将脸贴在你的胸口。
“乡亲们在稻田里养了鱼,鱼儿以田中杂草为食,而鱼儿的粪便又滋养了稻田,这一年的收成很好,稻米压满了枝头。”
“乡亲们收着稻谷,在忧愁稻田里的鱼儿吃不完可如何是好。”
你听着他描述的梦中的景象,不自觉落下泪来。
你劈开了乱世,收拢了各方势力,好不容易建立了新朝,暂时的安定了局势,停止了以战止戈的局面。
安定下来的百姓称赞你是一个好的君主。
可是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本该过着丰衣足食的平静生活,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破的?
是灵帝!
他的朝堂**不止,推行苛捐重税,边疆战事不断,军阀林立,他却视若无睹,自顾自的做他的奢靡帝王。
而后是董卓之乱。
那时你初下山,绣衣楼势单力薄,你不敢以卵击石。
可事实上,你身后是隐鸢阁,论实力,你完全可以凭借隐鸢阁将对手一一清楚,用铁血手段结束这乱世。
但你也想要自己坐上这个王座。
所以缓缓图谋,所以将百姓放在了后面。
总是想着再等等,你能还他们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
诚然,你做到了,可是这十多年来,饿殍不计其数,刀兵之下的亡魂亦是不计其数。
百姓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寸光阴,不知他们称赞的帝王也是这十多年战乱之中的刽子手。
“元龙知道那是梦境。”
你说的笃定。
“可是晚生想着东阳的大火,想着自己率领的铁骑踏过的土地,不愿意醒过来,实在是不愿意醒过来。”
“晚生有罪。”
陈登闭上眼睛,他掌心的茧是经年握着战马的缰绳留下来的。
“元龙,我与你同罪。”
你抱着他,顺着他散落在身后的长发,“去东阳吧。”
他伴你身侧多年,自然之道隐鸢阁的秘密,但他从未问起,你也不曾开口说过,这算是你们的默契。
“把你的美梦一点一点织成现实。”
“我的元龙就算是握了再久的兵刃,也依旧分得清稻苗的好坏,天时的阴晴。”
“东阳与广陵离得这么近,心纸君异能时常通信。”
“你已多年未曾安眠。”
“烦请元龙,去东阳赎罪,连同我的那份。”
你不舍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多少个日夜,只因有他伴随在你的身边,你才能咬牙坚持下来,你才能获得短暂的安眠。
你经历了数不清的背叛,却因为局势,因为利益的考量,要算计着,谋划着,用更大的利益将他们夺回,为了你的大业。
那些咬着牙和血吞的日子,那些枕边藏刀的日子,唯有靠在陈登的怀抱中,你才能安然的入睡,放任自己陷入宁静的沉眠之中。
陈登如何不知你的心意,他又如何舍得你独自留在广陵,周旋于朝臣之间,殚精竭虑。
“晚生收了不少学生,他们在各个郡县,都在继承着晚生的意志。”
“可这是朕的御令,便是元龙你,也不可违背。”
你看着他因为震惊直起的身子,脸上还有未曾干掉的泪痕,他的眼泪太烫了,烫的你的心口微微发疼。
你反倒是露出了笑容,伸手点了点他嘴下的痣,“每每休沐,不得在东阳垂钓度日,记得带着最肥美的黄花鱼,回宫为我烹制鱼宴。”
“这也是陛下的御令?”
你摇了摇头,“不是御令的话,元龙就不愿意实现我这个愿望吗?”
“怎会?”
“元龙,求之不得。”
“那便笑笑吧,你梦中露出的笑容,实在是令我怀念。”
陈登看着你,碧色的眼眸舒展开来,他缓缓露出笑容,打了个哈欠,“哈欠……昨天明明睡得很早的,可是还是犯困,因为春天到了吗?主公,卧榻之侧,能否让晚生抱着你小睡片刻吗?”
你点了点头,抱着他的腰,枕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呼吸,一只手把玩着他垂在身前的头发,睡意涌了上来。
从前,他也总是这样在你书房小眠。
只是那时候,他才不敢开口让你陪他小憩片刻。
“你在我书房躲懒的时候,可是想过让我陪着你?”
你迷迷糊糊的问出口,却被睡意压住了意识,并未听见他的回答。
“主公,从来都是晚生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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