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风雨已吹灯烛灭,姓名长在齿牙寒。”——崔珏

李三郎正在自己屋内收拾行装。杨琼死后,他再无理由能与父亲相抗;即使母亲万般不舍,父亲也执意要李三郎随从其叔父出海。

桌面上靠窗的位置垒着两三本开了线的旧书,书上用镇尺压了张写了字的纸;远些的地方搁了一盏灯。灯火暗淡,光焰摇曳,昏黄的光圈将灯台束缚在略显陈旧的桌面上,莹莹的白瓷盏绒毛般捕捉着橘色的火光。皎皎月光斜斜潜入,幽明之光使纸上筋骨有力的字迹明白起来。

“此去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满载着各式青白瓷器与绫罗的商船,在盛夏溽热渐渐消弭之际,从扬州扬帆,一路南下。

船首劈开层层如莲白浪,无尽水波绵延,托举不起暮秋高远而无力的朝日。橘色霞光染得海天如同大火焚屋,而青山远逝,船上众人心觉若被摁在两面着火的笼屉里;闷热瘟疫一般蔓延,搅得人心飘摇、自觉前路漫漫无望。

李三郎今日躲在舱里未曾到甲板上来。他平躺在榻上,感觉着海水轻柔的托举和摇晃,那摇晃推动着他继续思忆杨琼的离去。

杨琼之死可谓溘然。李三郎忆起报丧前那日,自己还与杨琼约定择日泛舟湖上,共赏春光以排解委屈之情。然而次日报丧之人便击碎了他的美梦。发引[ 此处“发引”指出殡。]时哀切的吹打声冲入耳内时,李三郎方知:斯人既去,无人可共自己同读诗书;自己继承自祖父远归大唐起开始的家业,便成了不易之实。

海水似乎也感受到了李三郎的衷情难诉,渐渐有了汹涌之势。

父亲在李三郎降生之日于庭中手植一株李。那日恰是花开之时,李杨二人席地而坐,烹茶吟诗,兴起即作。

“三郎,你可知你终要万里漂泊?”杨琼抖了抖落于纸上的几片素白的花瓣,指着上面的字对李三郎道。

“阿娘向来不愿我离家千里去求学,更何况远渡万里去与那异邦之人交易?”言罢,李三郎将茶盏放下,将杨琼手里那张纸夺来,本作势欲撕,又实在不舍,便叠了两下收拾起来,“如此煞风景之语你也说得出口。勿思琐事,且惜春光。”

杨琼叹息道:“你既欲求功名,父母亲眷还有我此等无用之友,你终是须离开的。”

东风漫吹,吹得李花铺了满地,吹得船晃得厉害,也吹来了隆隆雷鸣。

李三郎冲到舱外,见人人自顾不暇,自觉手足无措,三步并两步踉跄着到了甲板上。

浓重的黑云巨石般压在早已将帆收下的桅杆之上,狂风骤雨打得原本庞然之船如若深渊之上的无根之萍。电光过后,跌倒在地的李三郎的脸又白了几分,青衣被暴雨打湿成酱色。他听到有人在唤他回去,但手脚在甲板上扒了很久却没能站起。人声喧闹突然暴涨,尖叫和呼喊充斥着整只船,声嘶力竭之人在李三郎身边流窜。

一声巨雷炸响。

李三郎听见了安宁。他发现自己好像正躺在榻上,水波温和地摇晃着他。睁眼望去,所见则是一片黑暗。他只好合目静思。

这般他反倒看到了白花花一片春意盎然之景。李花成团挤在乌黑的枝稍,鸟雀啾鸣,杨琼身着白衫立在院墙边朝他招手。

李三郎不假思索朝杨琼那边跑去。杨琼拦住他,让他踏在自己肩上,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白衫被踩脏。李三郎兴奋地骑在墙头上往墙外望,看见给秦家小娘子障车的人群蜂拥而去。他转转身子准备往下跳,却听到身后院内的杨琼发了声:“我来晚了,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李三郎不解杨琼在说些甚么,便回头去看他,却发现墙边白衫的人影已经不见,只有一地的李花莫名其妙地聚了一堆。

李三郎撇撇嘴,想绕回院里看看杨琼又去了何处,便纵身一跃,跌进了障车的人堆里。

“谁家的小郎君这是……摔了一身灰土……”人群海水般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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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克美爱
连载中蝴蝶死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