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晏如还晃着腿看常穗时,一道特低夹住嗓音听着格外腻歪的声音忽然传出正厅。
“夫人,我回来了!有没有想为夫啊~”是常稷,他话语间满是缱绻之意,但带了些许酒气。
推门一瞬间,便裹挟着庭院里新开的茉莉香气传入。
带他定睛一看,小小的正厅挤满了人。
常穗的金瞳淡漠地注视着她,不过好像在偷笑。
祁荻更是装不了了,直接捂着嘴笑成一团。
季晏如被他揽在怀里,也在偷笑。
谢奚梧满脸疑惑甚至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
谢奚亭满脸羞红,怒吼道:“常稷!!!”
“你们…你们怎么都在?不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不是很正常吗?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常稷难得觉得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换上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若不是几度忘词卡壳,还真以为他要说教一番。不过很快,他便叉起腰,洋洋得意地从笔尖喷出气息,哼了一声,“哎,是我忘了。在座的诸位,没有一个经历过的。”
“这里有啊!”季晏如不服输的举起常穗的手。
“岁岁?虽然…但毕竟情况不同。”常稷轻咳出声。
是了,季雪臣心里只有裴雪忆,况且常穗嫁进去面对的可是个连从床上坐起来都万分勉强的病秧子。别说洞房花烛,恐怕新婚夜话都没说两句季雪臣便脱力昏睡了,此后他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但如此论来,他刚才的话仿佛真在往自己妹妹心窝上扎刀子。虽然她表现的毫不在乎,但早早出嫁,丧夫不说,还要带继子,身边没几个知心人,这一路的苦又有谁知道?
或许只有不懂事的孩童才不明。谢奚梧和谢奚亭显然也意识到了,一边用眼神斥责常稷,一边望着常穗随时准备说些安慰的话。
“岁岁…”他正出口想要道歉,便见常穗忽得抬手,似是在笑。
“表哥,话虽难听,你如今的模样很像狗得了包子。”她的确在笑。
众人也随之安下心来。
不过常穗当时的确想到季雪臣,但不知为何,每当要将那张脸苍白羸弱的模样在脑海中拼凑出来时,耳畔总有祁荻劝她忘却前尘往事的声音…以及少年平日各种嬉皮笑脸的样子,始终阻止她重构季雪臣的模样,似乎也是在阻止她回忆起不堪的过去。
也是啊,有什么好在意的?忘了便忘了吧,只要别忘了季雪臣对自己的恩,将恩报于季晏如身上,其他什么爱恨情仇,又有何无法释怀的?
更何况,季雪臣、裴雪忆,连名字都刻着般配二字,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加上她反倒不像个样子。季雪臣待她,也从来只是如父如兄的爱护与包容罢了,偏偏少女情窦初开,不解情是何滋味,误解了一切好意,总容易稀里糊涂就爱上这么一个温润如玉又待自己极好的男子。
……
听起来好像很耳熟?
似乎如今的祁荻和从前的自己便是一般无二的想法。因此,自己也只能做一次季雪臣,不要让情窦初开的少年变成情窦乱开便好了。
“说正事。”谢奚梧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地契边缘,眉头拧成个结,“你可别说什么冬暖夏凉,想给孩子们度假住?就凭常稷这四处游荡的习惯和阿亭坐不住的性子,这还不知有没有眉目?何况除去冬夏时节,沧城那地方,除了沙子就是盐碱地,买来能做什么?”他抬头瞪向常穗,“你别是钱多得没处使了?”
常穗回过神来,精准捕捉到“盐碱地”三字,将右手手掌甩在左手之上,金瞳还衬着日光:“正是盐碱地。沧城临海,不缺盐场。”
“盐场?”祁荻眼神一转,下意识压低声音,“师父,你为何要铤而走险?宫里别的我不知道,但我可清楚,朝廷明令禁止私...”
“是正经官盐。”季晏如踮脚从果盘里顺了块桂花糕,腮帮子鼓鼓的,“之前阿娘就买断了开采权,如今沧城六成的盐引都在咱们手里。”他得意地竖起两根手指,“比太子府多两成哦。”
“吴家就死在这上面,你以为我会重蹈覆辙吗?”常穗望向祁荻。
谢奚亭忽然笑出声:“我说呢,去年太子时常关照的东城那家叫什么刘家盐铺的…怎么突然关门大吉。”她伸手搔了搔常穗下巴,“原来是挡了我们常大财神的财路。”
祁荻的视线在地契和常穗之间来回游移,喉结动了动:“师父…到底还有多少产业?”
“没多少。自己管的不就一个常馥苑了?”常穗微微眯眼,指尖微动,像在掐算。
常稷笑了:“是是是,没多少,没多少。典当行、酒楼、茶楼、盐铺、珠宝铺、成衣店…你哪一个没涉猎?若不是实在看不过来才都雇了掌柜,我看你真巴不得长十双手挨个管来。”
“自然要自己管,不然万一他们做不干净的买卖该如何是好?不过…好在我看人还算准。”常穗解释道。
“那师父为何偏偏要亲自盯着常馥苑?”祁荻蹙眉,摸着下巴思考。
“别的生意是赚钱、赚消息、赚名声,这些我不要也无妨。”常穗十分欣慰的对着这位小徒弟点了点头,很快便给出了回答,“常馥苑做的生意是赚人脉、得人心,必然要亲力亲为。”
“哦~”少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那个什么…郡主,就是做常馥苑生意认识的?”
“是,但不止。”
谢奚亭转身从书架上掏出一张沧城地图,在黄花梨木案上徐徐展开。这张图旧了些,羊皮纸的边缘微微卷起,带着淡淡的墨香。她指尖点在一处临海的弯月形港湾,“南洋商船每月初七在此停靠,距离那块地很近,若是能拿下这条海运线,于你的生意有帮助,对九皇子殿下更有帮助。”
常穗立在窗前,逆光中她的轮廓像是被镀了层金边。“太子已经盯上了,三日前就派人去了沧城。”她眼神中闪烁着不明含义的光,“带着户部的批文。”
“所以这份地契师父故意放出来了?”祁荻的喉结滚动了下。
“不错,让账房放出风声,说季家要抢沧城。祁璿必然坐不住,会趁机抢盐场。”她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然后呢?”祁荻听得入迷,掌心沁出薄汗,“我们动些手脚,让他血本无归?”
“可以啊小子,你都学会抢答了。”谢奚亭先出言肯定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沾人血?”常穗反问道。
她本以为,一个受尽折磨,却还能保持心性纯良的人,绝对不能坦然接受用别人的命来帮助自己得利。
可是成大事,哪能毫无牺牲?即使已经费尽心思规避,尽量不波及无辜之人。但…谁也不是神,有些事无可预料,更无可避免,只能尽力就好。欠别人的,他日总要还的,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让自己捡着大便宜。
她本不指望祁荻能一瞬间接受,因为她从前变如此,是历经岁月洗礼才渐渐醒悟。
但少年却笑了:“师父向来有分寸。你要杀的人,我绝不会多同情。”
“够绝情,够有帝王风范。”常稷竖起一个大拇指。
“帝王,绝无软肋。”谢奚梧却蹙眉,紧紧盯着祁荻。他怎能看不出?方才少年看常穗的眼神,带了太多迷恋与依赖。然而迷恋与依赖发展久了便会成为软肋,软肋是什么?就是一击毙命的弱点。
常穗更明白。祁荻现在太顺从,太没主见,但她也只能一步步拉着他的手落子,绝不可放任不管,那样必然会出大问题。
慢慢来吧,她心想。等到祁荻真正能独当一面的那一日,她自会放手,往后落子如何,便只由他自己而定。至于软肋,出师之日,她自会亲手斩断,绝不留情。
“对了岁岁,还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事。”常稷忽然十分认真的扶住常穗的肩,“我已派人去请吴佑荣入京,以我的身份。”
“他会愿意跟你来?”
……
“好吧,非请,是抓。”
“无礼之徒。”谢奚亭白了他一眼,“别弄到我们家,我不想看见死断袖。”
“你们为何对他意见那么大?好歹也是我亲弟弟,我娘在他那里生活这么些年相安无事…他大抵并非同他姐姐与生母那样狠毒。”常穗难得替一个人辩解,“他的那位林大人…”
“不是他的,只是吴佑荣单方面罢了。说来怪得很,你们吴家人是不是情路都很坎坷?”常稷满脸写着不解,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让人叹为观止的狗血三角恋关系,“吴佑荣对林大人死缠烂打,林大人则对吴宝瑟情有独钟。”
“吴宝瑟?是三叔的女儿?”若不是忽然提起,常穗简直要忘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她于算数上确实算得上天赋异禀,对账目与数字几乎过目不忘,记得尤为深刻。但有得必有失,她不太擅长记人,仅一面之缘的人又不够独特抓住她眼球的人,绝不记得。见过个三四面的才能勉强有些印象…从前生活在吴家这么一个算挺大的家族,各类亲戚,亲戚的女儿们,她不曾见过几面,因此更不记得谁是谁,谁叫什么。
能对吴宝璁印象深刻,也是因为她总三天两头跑到后院来唧唧歪歪一番,不想记得也难。至于吴宝绮,毕竟是长姐,全家嫁的最好的人,话语权实在不小,从前偶尔也会帮常穗说几句话,因此记得。而吴宝霈特点太明显,唯唯诺诺,远远看着吴家哪个穿的珠光宝气还佝偻着身子的,绝对就是吴宝霈了。至于吴宝霏吗…太过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不像吴宝绮那样爱挑衅,那么高昂着头却不主动找事的,必然是吴宝霏了。
吴佑荣不用说,唯一的男丁。不过可惜的是,纵观吴家与她同辈的所有人里面,除了吴佑荣,全部都是女儿。
那些叔叔伯伯家的小姐们,她在后院基本见不到。这些堂姐妹们更是没个什么太显著的特征,她是能依靠名字依稀辨别是谁家的。若真把这群姐姐妹妹放在她面前,恐怕是一个也认不出的。
“是啊,吴世铭一生就娶了一个,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的很呢。”说到娶一个时,常稷对着谢奚亭挑了挑眉,似乎在求夸。
祁荻也亮了亮眼睛,忽然扯住常穗衣角:“师父,我将来也只娶一个。”
“你?”
“不太行吧?”
除了常穗没应答外,其余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出来。
“谁说不行?”少年气势汹汹的反驳。
“啧。”常稷忍不住咂舌,“还真讨论上了?你们还不打算走?马上就天黑了,莫非要留下看我们**一刻?”
“常稷!常晚舟!你嘴里胡说什么!”谢奚亭抄起一旁茶具就要砸,被常稷握住手阻止。
几人相当识趣,纷纷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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