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是什么造型

三日后,一封加急密信被送入季府。

“你看。”常穗尚未拆封,便一挥手将密信掷入祁荻怀中。

祁荻反应过来,忙展开信笺,指尖微微发颤。他看到上面的墨迹尚且湿润,显然信使是昼夜不停赶回来的。

“盐井......塌了?”少年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就在太子派人接管后的第二日?”

常穗正在那棵玉兰树,修建去不大好看的枝叶,闻言并未有太多讶异,只轻轻在某片叶根部落下一剪,叶片立刻打着旋儿落在地面上。她语气平淡如常:“不巧。支撑架用的是朽木。”

季晏如正趴在石桌旁剥松子,闻言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的:“阿娘之前似乎说过,王家去年囤的那批楠木,表面刷了桐油,内里却早就被虫蛀空了。“他轻轻捏开一颗松子,伸出小手将松仁递给常穗,又对着祁荻眨眨眼,“太子殿下花双倍价钱买的呢。”

“王家,王昌宏?恐怕他是因为崖城的商路断送了,王誉渊也死了,便利用这次机会向太子邀功,想多得到太子助力。”祁荻蹲下身子拾起方才常穗剪下的叶片。

“不错,”常穗应道,“可惜适得其反。”

祁荻将手中的信纸捏地簌簌作响:“所以太子不仅折了人手,还会以为是王家以次充好?

“太子恐怕难以再与王家合作了。届时追查起来,必然由王家担责,之前崖城之事本就不清不楚,此次偷工减料罪加一等,这王昌宏还做得下去吗?”女子轻笑了一下。

“如此轻易就扳倒了京城第二大富商,又让太子失去一员大将,师父厉害。”

“并不轻易,这局布了许久,大致从没遇到你前。”

季晏如忽然跳下石凳,笑着去牵常穗的手:“阿娘,只可惜他出尔反尔,酒楼没给咱们!”

“本也不指望从他这种为虎作伥欺压百姓的人手中讨到什么。”常穗俯身为儿子擦去嘴角沾着的松子皮,又转向祁荻,金瞳映出少年凌厉俊美的眉眼,话题忽转,“你那位父皇,大抵还不至于什么事都不管。”

虽然祁合煜醉心丹药,沉迷后宫,太子已经实际掌权多年了。但这位皇帝年少登基,从前的风评好的了得,也是到了近几年才倦怠。不过这般人物,从前建树颇多,怎会忍心因晚年之过而前功尽弃,落得一个骂名?

因此,太子做些旁的事,比如到外面寻欢作乐也罢…为父皇劳民伤财的建一座炼丹台也好,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不了对外说:“朕将诸多事宜交由太子,不料犬子无能…”。不过,像大力发展母家江城、压制崖城、欺压手足这些事,很容易让祁合煜背上骂名,他一定不会不管,必然会重拾起自己的帝王威信,狠狠斥责祁璿一顿,再削几个他的左膀右臂,给些小痛小痒的处罚,以保全自己的威名。

祁荻笑了:“徒儿拭目以待,看看这次东宫要怎么收拾残局。”

“皇上纵容太子多年,恐怕此次斥责一番轻罚一下便会了事。不过我们可以借此,彻底扳倒另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还有…一个未完成的承诺。”她眼神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寒芒,似笑非笑地看着祁荻。

祁荻立刻会意,垂死挣扎,可不就是祁沛?封了王风光一时,必然会引起太子忌惮,可他偏偏由因吴宝霈和奏折之事对太子心生不满。这傻小子,最是学不会藏锋芒,还需要大力一击,以他的性子,很难不与祁璿反目。

而未完成的承诺呢,说的便肯定是祁聿修了。那日吴家祠堂,吴宝绮与常穗定下的交易,助他袭爵,接管崖城,从此常穗便能得到祁聿修全部势力…虽说他基本不太相信此人,总忧心他会出尔反尔。

不过,祁沛倒了,太子便更急着找个可信任的人接管崖城,相比祁聿修会是最好的选择。好在常穗于崖城所做之事,将功劳全部归于祁沛,苦劳全部归于自己,毫无祁聿修半点好处。倘若他真在接管崖城后出尔反尔,帮助太子,崖城百姓知道祁沛为太子所害,必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更无需忧心在崖城所做的一切功亏一篑。

真是老谋深算啊,常穗。

他正想着,窗外忽地卷过一阵狂风,常穗望向阴沉的天色,忽然蹙眉:“要变天了。”

话音未落,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纵然是淡定如常穗,也被吓得颤了颤。

不过逆风站在门口的,显然是常稷,并非他人。他身后跟了两个家丁,一人一边地将个男子架在中间,那被架住的男子身材瘦削,个子也不高,像是长年累月受海风吹拂,脖子瞧着黝黑而粗糙,偏偏面部像涂了什么粉,显得苍白而诡异。

那男子怕极了,像受惊的兔子四处乱瞟,直到看见常穗,他怔愣地注视那双金瞳,然后失控一般冲上去。

分明方才还羸弱像个纸片,现在却有了神力,生生挣开二人,几乎是滑过来,一下扑跪在常穗面前,哭的声嘶力竭:“四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四姐姐!”

常穗很快反应过来,这位造型诡异的青年,竟是吴佑荣。她尚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便被眼疾手快的祁荻一掌将他推倒在地,被压制下去。

来不及注意祁荻邀功的眼神,她打量着吴佑荣。

泪水划过面部,将他涂在脸上的脂粉带下去,变成一串串奶白的的汁液划过脸颊,原本黝黑的皮肤随着泪水洗刷,一点点暴露出来,样子尤为滑稽。

这是…吴佑荣吗?

思绪回到许多年前。那时十一二岁的吴佑荣,是全家唯一的男孩,极其受宠。赵明蕙更是母凭子贵,成了崖城人称“最幸福”、“最有手段”的一位夫人,原是因为她本为妾,却能因为这个儿子一跃成为正妻,达成这个基本不可能实现的事。

吴佑荣比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吴宝璁长得还要像赵明蕙。一双桃花眼,眼角却微微吊起,失了些柔和,反而给他增添了不少精明聪慧之意,鼻梁高挺,唇色红润。虽然称不上多么丰神俊朗,但绝对不难看,属于那种中等偏上,瞧着有几分机灵与精致的类型。他自幼是娇生惯养,吃得好,养得好,因此养的体态圆润,但不至于过于臃肿,更是细皮嫩肉,活像个大小姐。比起吴宝璁来,吴佑荣不大会仗势欺人,更不会拿嫡嫡庶庶的来压人一头,尽管说起来,似乎他更有资格以此自傲。

恰恰相反,他虽是娇生惯养,但好在得了当地极有威望的老先生多年教导,对于长幼尊卑之序遵守的相当严格,格外正直谦逊。

这又要从何说起呢?

当年母亲被休后,带着常穗回到常家,本可以就这样相安无事,偏偏吴世铮不知抽了什么风,跑到常府大闹一通,非得将她们母子二人接回去,可接回去呢?又锁在后院,自相矛盾,莫名其妙。常穗从前常常觉得,那是父亲对他们母女恨到了骨子里,一定要放在眼前折辱,更方便赵明蕙和吴宝璁来日日用口水给她洗把脸。吴佑荣每次跟在身后,都会拦在常穗身前阻拦自己的母亲与姐姐,顺便教育一通:“因人之失而侥获其利,君子应耻之;怎能恃势凌蹇,讥困为乐?此乃小人之尤也。”

这时,吴宝璁往往会狠狠搡他一下:“你装什么?我才是你亲姐姐,她不是!”

吴佑荣则道:“你我虽为一母所出,血脉相连,但你行事不端,令人不齿!”

赵明蕙最是疼爱这个儿子,哪怕吴宝璁都不能动他一个手指头。毕竟,当初便是四处求药才求来的孩子,身体实在不好,稍微摔的重些,磕碰破了皮,连血都很难止住。因此,为了护着儿子,她常斥责吴宝璁一顿,然后自相矛盾的告诉吴佑荣:“好儿子,你说的对,娘就照你说的做,咱们走。”

似乎是出于对体面的考虑,赵明蕙从此便很少亲自来了,通常都是派吴宝璁来胡说八道撒泼打滚一通。如此便可归咎于小孩子不懂事,她自己就不必面对任何人的议论。

她自认为自己还算公平公正,吴宝绮从前没瞧不起过自己,她便愿意看在姐妹情分上,相信这个素未谋面不知底细的姐夫,答应助他袭爵。吴宝璁从前最是瞧不起她,没少辱骂摔打,如今恶人有恶报,她提示一下她的处境再伸出援手,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折辱。吴宝霏目中无人,那她便告诉她,她没资格。吴宝霈年纪太小,与她没什么交集,她亦假装做个陌生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这样一个还称得上是有些骨气、爱恨分明的人,吴家大难临头时,吴世铮让她嫁给季雪臣来换取吴佑荣平安,她没以死要挟来拒绝。在吴家覆灭后还在寻找吴佑荣的踪迹想保他平安,也算是对他维护之恩的一种答谢吧。

她对比起印象中少年吴佑荣和如今的模样,大相径庭!那日从常稷口中听闻他纠缠不休的断袖行径,更是与从前那个一板一眼的少年截然不同!

但有些事,谁能说得准究竟是怎样?话又说回来,她从前总认为父亲非要将母亲与她抓回来,为的就是折辱。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见过太多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逐渐觉得事情并非如此。更像是——少年情深却不敌命运多舛,因谗言蚀信,只好以弃求挽。岂料寒冰难温,爱恨囚心,锢身待悔,言厉情怯。

所以,说不定吴佑荣,从来也不是她从前认为的那样。

“鬼吗?这是什么造型?”祁荻的喊叫声将他拉回现实,他还压着吴佑荣,满脸嫌弃地注视那张黑白相间滑稽的面庞。

“四姐姐!四姐姐!都是我娘害了你…我…没办法赎罪,只好…”吴佑荣全然不在意祁荻,目不斜视,始终木然地流着泪,一个劲盯着常穗疯狂的道歉。

“你不必道歉。”常穗不想再看下去,或许是不忍心看他如今的模样,又或许是不想听他揽罪,总之,她此刻就是一秒也不想待在这里。她起身挪步,一步比一步紧张,心跳一刻比一刻剧烈,终于走到常稷身旁问出心中最期待的问题,“表哥…表哥,吴佑荣来了,我娘…是…是不是。”

祁荻从没见过这样的常穗,往常分明有种山崩于前都仍淡然到仿佛事不关己的模样,今日却一反常态。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常穗这么激动的模样。

常稷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听着成熟稳重,虽温和却格外有力量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似乎还带着些哭腔。

“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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